據爺爺說我是一個在江邊撿來的孩子，可撿來之后就斷了氣，好心的爺爺只得找了一位水葬師，按照當地的習俗，要將我水葬江中。可那個水葬師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又將我給救活轉了。

爺爺給我講了很多遍這個故事，我每次都當做聊齋來聽。

可十八歲那年，家里真的來了一個四十多歲的白衣中年人，散著頭發，面目挺英俊的，說他就是當年救下我的水葬師。

救命恩人自己找上門來了？

雖然近些年水葬的人在減少，不過夭折的少年和嬰兒還是實行水葬，當地人認為水是流動的，能潔凈人的靈魂，水葬可以讓死者更快的進入輪回。

水葬師在我們這兒的地位很高，僅次于寺廟里的喇僧侶，爺爺趕緊搬了凳子請他上坐，還讓我過去拜見。

我向來不信爺爺所說的故事，也找不出事實來反駁，搖頭晃腦地上去鞠了個躬，喊了聲金師傅。

這個水葬師姓金，名叫金不換，對于我的鞠躬，他大大咧咧的受了，打量了我兩眼，轉頭問爺爺，“事先給小賤說了么，我什么時候可以把這孩子領走？”

我叫楊小賤，爺爺說取這個名是為了好養活，陌生人直呼其名讓我感到很突兀，但更突兀的是他要把我領走！

見我愕然，這個水葬師解釋道，十八年前救下我的條件，就是等我十八歲的時候，做他的學徒，繼承他的衣缽。

收我做水葬師？

我吃了一嚇，轉頭問爺爺這人說的是不是真的。

爺爺嗯一聲，語重心長地給我解釋，水葬師受人尊重，當水葬師既是做善事，又能衣食無憂，這也是為了我好。

爺爺還沒有說完，我突然大叫道，“我不同意！我不要當什么鬼水葬師！”

水葬師受人尊重不假，衣食無憂也不假，但水葬師要跟死尸打交道，一般將死尸綁成胎兒的形狀，念亡魂經咒，夜半駕船投尸啊！

我自詡膽子不小，但也不想干這樣的營生啊！就算爺爺說的故事是真的，我也不可能讓一個素未謀面的水葬師決定我的命運！

我這邊剛提出抗議，腦瓜上就被爺爺的拐杖噔噔敲了兩下，“不行，你不去也得去！”

我對金不換恨的牙癢癢，加上和爺爺說不通，等金不換走后，我滿腦子想的盡是逃跑的騷操作，還沒等我逃跑，爺爺主動來到我的身旁，和我說了一會話，突然問我，“你還想不想娶真真？”

真真是我談的女朋友，姜還是老的辣，爺爺一下就抓住了我的痛處。

爺爺拿不出娶親的彩禮，這事提一次擱淺一次，面對著爺爺渾濁的雙眼，我認慫了。

我跟爺爺認慫，卻不愿跟那個水葬師認慫，心里憋著怒氣，等掙夠了彩禮錢，就給他捅幾個簍子，說自己沒干這行的天賦，他還能綁著我不讓我走？

這么一想，我立馬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天才。

見我答應了，爺爺很快找來了金不換，讓他將我給帶走了。

學徒學徒，需要跟著師父學的。

去他家的第二天，金不換翹著腿給我講了一些水葬師的禁忌，拜祭了江神。

江神一尊女人的塑像，穿一身青衣，眉目如畫，看起來特別美，在我給她上香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江邊潮氣重，她的眼角中竟然流下了一滴淚。

這讓我極為納悶，又覺得是巧合。

接著我就跟著金不換上了他的送葬船。

開始時我是給金不換打雜，負責用羊絨線將尸體捆綁，按照金不換指定的位置，給尸體五心封砂，還要江上搖船，掌燈，事后金不換卻不給我報酬，說我在考核期。

雖然氣的牙癢癢，但我知道金不換是真有本事的，除了幫忙，他還指導我練水下憋氣，原以為沒人能在水下憋氣超過三分鐘，沒想到在他的指導下，我竟然能撐到八分鐘左右了。

他白天看著慵懶，早晚卻必束起頭發打坐，而且屋內還供奉著三清像。

我問他為啥供奉三清像，金不換說他早年當過道士，不能忘本，而且不久就是道家的中元節了，他需要出去一趟，讓我照看著家，有什么事情等他回來再說。

道家的中元節就是百姓口中的鬼節，即是農歷的七月十五，離中元節還有三天時，金不換說自己要出門了。

在臨走之前，金不換好像想起了什么，將我喊到跟前，“這幾天可能會有人來找我，應該是個女的，如果她有什么要求，能幫她的盡量幫她。”

我問金不換什么樣的女的，金不換說到時候就知道了，說完他就背著一個布包離開了。

第二天的傍晚果然來了一個穿黑衣的女人，五十來歲的樣子，扣開了金不換家的門后，說要找水葬師。

那女人推著一輛蓋著白布的木車，眼泡腫著，滿臉哀傷。

我連忙從竹椅上起來，問她是不是和金不換認識。

女人點了點頭，說找金不換幫忙送葬的。

我說金不換不在家，可能要好幾天才能回來，不急的話就等等，急的話就去找其他的水葬師。

誰知女人搖了搖頭，“來不及了。少年，你能不能送啊？”

金不換雖然讓我盡量幫忙，但夜間送葬還是有些風險的，再說了，他之前一直不讓我單獨接活的！

就在想搖頭的時候，那女人嘆了一口氣，沖著我道，“是我的侄女，今天就是她的頭七了，我不忍心她過了頭七魂魄還沒著沒落，求求你幫幫老婆子吧，酬勞上肯定不會虧待你的。”

聽說是女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要知道水葬送尸，是要將尸身脫得一絲不掛，然后送到還魂崖，投入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