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了下，然后轉(zhuǎn)身推開我娘的房門先往里看了看，才走了進去。

我娘屋里擺放很簡單整潔，不過炕頭上疊著的一摞縫好的衣服和褲子很醒目，有單衣有厚衣，還有很多雙納好的鞋子。

我拿起鋪蓋上還沒有縫好的衣服，心想難怪我娘總在屋里一個人待著，原來是在做這些東西。

想想也是，我娘平時又不跟人來往，也沒個說話人嘮嘮嗑，所以才做了這么多衣服鞋子打發(fā)時間。

我放下了東西轉(zhuǎn)頭看看周圍，然后目光落在了炕尾那個鎖著的方柜子，我盯著上頭的鎖，沒有動。

這時外屋突然咯噔一聲開門聲倒是嚇了我一跳，我忙轉(zhuǎn)身出了屋門，卻見走進來的是劉燁。

劉燁瞅見我忙招呼說：“陸子，走，去江邊瞧熱鬧去，城里來了人要雇人撈尸，說是只要撈上來給八千八的喜錢，我爹已經(jīng)下江了。”

我暗自松了口氣，然后搖了搖頭說：“不去，又不是沒見過，有什么熱鬧可湊的。”

劉燁卻是一臉興奮的說：“你知道撈的是什么不？就是咱們之前在江里看到的那姑娘，咱倆弄了半天都沒撈著，你不想看看我爹撈不撈得上來？”

我一聽倒是真活心了，反正也是沒別的事，所以一點頭，“走，瞧瞧去。”

我跟劉燁都披著個雨披子奔著江邊去了，雖然還下著雨，不過遠遠就瞅見江邊聚著三三兩兩的人，都是看熱鬧的。

我倆走過去的時候，就見劉百萬的船已經(jīng)靠了岸，他跳下船時候黑著臉，扭頭一臉晦氣的沖旁邊呸了一口。

那邊跑過來一個穿著一身筆挺西裝的男人，到劉百萬跟前問怎么樣了。

劉百萬扭頭坐在石頭上，一邊從懷里掏出旱煙在嘴邊舔了舔，然后手里攆著，嘴上說道：“不成，陰柳子不上岸誰也沒招，給多錢都不好使。”

劉燁小聲跟我嘀咕說：“瞅瞅，就連我爹也弄不上來。”

“有什么辦法沒？”那男人問道，然后塞給了劉百萬一個紅包。

劉百萬這才眉開眼笑，說道：“你讓她親人沖江招呼招呼， 這樣的陰柳子不走也不沉，一般是在等人，等來想見的人就上來了。”

我看著那西裝男人扭頭跑回到那邊江堤上停著的黑車前，彎著腰把話傳給車里的人，過了一會車窗搖下。

副駕駛位置坐著個老婦人， 雖然眼角顯露皺紋，兩鬢斑白，不過氣質(zhì)盡顯高貴，一看就知道應(yīng)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闊太太。

“那是誰？”我知道劉燁對有錢的主應(yīng)該都認得。

果然，劉燁立刻答道：“徐美容，沙城黃金水岸的老板娘，我跟你講啊，這老娘們可老有錢了……”

我沒再聽劉燁后邊講些什么，想了想，記得黃金水岸應(yīng)該是沙城最有名的休閑會所，反正是高消費的地方。

那邊徐美容稍稍轉(zhuǎn)頭沖后邊說了什么，不一會后座的門打了開，一前一后下來一男一女，能有個四五十歲的樣子，都貓著腰，衣著來看是鄉(xiāng)下人的打扮。

我聽劉燁疑惑道：“這不是上頭村的酒蒙子跟他老婆么。”

我是一個也不認識，就看著那兩人顫顫巍巍的來到了江邊，老婆子用胳膊肘一懟酒蒙子，酒蒙子踉蹌下，趕緊扯著嗓子沖江上嚎叫道：

“喜鳳誒，爹娘來接你了，聽得到你就上來吧，爹娘帶你回家誒。”

酒蒙子扯著脖子反復(fù)的叫喚了一陣，而江上一點動靜也沒有， 劉百萬搖了搖頭。

于是老婆子上前幾步，沖江上叫喊道：“鳳兒啊，你說你咋這么傻想不開呢，人家徐家也沒嫌棄你不是，聽娘的話，回來吧啊，娘在這等著。”

等了又有一會兒，江面上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劉百萬搖了搖頭，一邊起身一邊說：“算了，看來是不成了。”

老婆子這時候就急了，一拍大腿坐地上大哭了起來，“娘的鳳兒誒，你咋就這么狠心，撇下爹娘就走了誒，現(xiàn)在連個尸身都回不來，這不是剜爹娘的心嗎，鳳兒啊，回來吧，娘給你跪下了行不行？”

說著老婆子就扯著酒蒙子，一邊作勢要跪下，一邊抬眼往江上瞄。

要說這兩人跟江里那姑娘的關(guān)系我也看明白了，但是我又有些懷疑這兩人究竟是不是那姑娘的親爹娘，因為怎么看這兩人都像在那唱大戲似的，呼天搶地的哭喊著親閨女，可一個眼淚嘎達也沒掉。

這時候，幾聲狗叫聲傳了來，我一扭頭，就看到之前碰見的那只大黑狗跑了回來，不過牽著那黑狗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走路時候一只腳是跛的，快步走了過來。

酒蒙子一看到他就黑下了臉，立刻指著那年輕人罵道：“薛亮你來干什么！”

那婆子一瞅見也是蹦了起來，沖上去就要抓，口中罵道：“你個死瘸子真要坑死我們家，喜鳳就是讓你害死的！”

酒蒙子不知道怕些什么，把老婆子拉了開低聲嘀咕，這時候，那個叫薛亮的年輕人已經(jīng)走到了江邊，神情悲慟的望著江水，哽咽的說道：

“鳳兒，你真的在這水里頭嗎？”

而就在薛亮話音剛落的下一刻，整個江面仿佛風拂過一般掀起一層漣漪，下一刻有人驚呼道“出來了！出來了！”

果然，就見靠近江心的位置，浮現(xiàn)出一個黑影子來，一動不動的停在那邊。

雖然看不清，但是薛亮似乎有感應(yīng)一般，立刻就認了出來，泣聲道：“鳳兒！別怕，我來接你。”然后便往江中走了去。

我跟劉燁離得近，見狀忙拉住了他，這時劉百萬沖劉燁叫喚道：“兒子，你帶著他去把那姑娘帶回來。”

劉燁瞅瞅他爹，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鼻尖，“爹，我去啊？”

現(xiàn)在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女尸不一般，而且撈尸的忌諱又那么多，劉百萬沖著錢，可劉燁還不愿意觸這個霉頭呢。

這時候我開口說道：“行了，我?guī)^去。”

劉百萬立刻叫嚷道：“那不行……”

我頭也不回的打斷他的話，“沒人惦記你的八千八。”

就這樣，我?guī)еα粒€有他的大黑狗一起上了我爹的船，我撐著篙子直奔江心的浮尸靠近。

或許是這女孩心念的人就是薛亮，所以這一次，真的很順利的就把女孩的尸身撈上了船。

在折回江岸的路上，薛亮由衷說了一句“謝謝。”

我回道：“不用謝，我也是為了讓自己心踏實，這條狗是你的？挺懂事兒的。”

薛亮伸手摸了摸那黑狗，點了點頭，“黑子是我跟喜鳳撿來養(yǎng)大的，也是它找到了喜鳳，帶我來這里，黑子就像我倆的親人，有時候狗，比一些人更懂人性。”

我聽這話似乎意有所指，想起剛剛岸上的事，就閑問道：

“看得出你跟這女孩關(guān)系不一般，是她爹娘不同意你倆在一起，女孩才想不開的？”

薛亮沉默了一會，才說道：“真正逼死喜鳳的是她親爹娘，她們把她賣給了徐家，給徐家傻兒子做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