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劉燁受了一路白眼兒，最后各自回家。

而我知道，進了家門，我娘這關也不好過。

果然，我一進門，就看到滿屋子黑黝黝的，也沒點燈，我娘守著一桌子冷飯冷菜，坐在那里，看不出是在生氣還是在沉思。

我趕緊放下心事，打起來精神，笑著走過去說道：“娘，你咋不開燈呢，飯菜涼了，我去熱熱。”說著我伸手端起兩盤菜。

“放下。”我娘平靜的開口說道：“把上衣脫了，去你爹牌位前跪著?！?

我臉上的笑慢慢散了去，暗暗嘆了口氣，放下了盤子，扭頭脫了上衣走牌位前跪下了。

我娘轉頭看著我身上的傷，過了一會兒，她起身一步步來到了牌位前，一邊抽出了香一邊低語道：

“他爹，都說娃大了不由娘管，我想管也管不了了，你要是真有靈，不如就帶我去了，留我糟這個心有什么用呢！”

我娘手上劃著火柴，可因為手抖，幾次沒有劃著。

我想起來去幫忙，卻被我娘一聲怒呵震下。

“跪著！你現在還有什么臉給你爹上香！”

我深吸了口氣，看著我娘背影一字一句說道：“我沒有像外頭傳的那樣，跟劉百萬做挾尸要價的事，他們不信算了，可我自己的娘也不信我？”

“我兒什么為人我最清楚，可你說要給你爹平反，就是學著你爹下江去撈尸？然后帶著一身傷回來，要不然就是有一天……”我娘轉身看著我，哽咽道：

“那些年，你爹在江上漂了多少年，娘就怕了多少年，怕的就是有一天你爹那個樣子回來，這些年了，人走了就走了，咱們也熬過來了，可現在你又這樣……”

我咽下心里的酸楚，鄭重說道：“娘，我爹做的不光是撈尸的事，更是在救人命，如果我不把他的事完成，沒有人會理解我爹究竟是多了不起的人?！?

“我知道您不讓我下江是怕我落得跟我爹一樣的結果，想讓我過正常人生活，找份踏實工作，結婚生子，安居樂業，可是，您看看外頭?！?

“這一村子有多少人家正失去他們的孩子，不能哭，不能吵，高高的掛起了紅幡子，如果說有一天這樣的事輪到了咱們家呢？或者說就這樣等到以后，我有了孩子，我的孩子能平安長大？”

我娘靜靜的看著我，我緩過口氣，好聲說道：“娘，我不是想做什么英雄，我只是想改變現狀，所以就算您反對，我也已經決定了，與其看著人被拽到江里去，我會不斷的下江，把里頭的東西拖上岸來。”

我娘的眼淚流了下來，她泣聲說道：“平兒，娘跟你總說的話你為什么就不聽呢，娘不想你活的這么累……”

“娘，我都記得，您總說男若涉水，貧苦一生，但是，我若不涉水，會遺憾一生。”我站了起來，看著牌位，

“我爹會理解我的選擇的。”說完我拽過了外套轉身走了出去。

我知道我娘也會有理解我的一天，只是她需要的是時間接受，以及，我要向她證明我能行。

我走出家門，不知道往哪去，只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靜，村里人是一致排斥我，現在我娘也不能支持我，這心情可想而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瞅我可憐，正應景的下著雨，我也想學著電視里頭那樣演的，仰天沖著大雨咆哮幾嗓子“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的，只是雨里頭透著一股腥臭的氣味，讓我提不起勁頭。

我順著氣味往腳底下瞅瞅，卻看到腳下一長趟綠色粘液似的東西，從這邊一直延伸至遠處。

我正想著這什么玩意，這時隱約聽見嗚嗚咽咽的聲音，回頭看去，就見春秀她爹娘正靠著堆坐在院子里。

春秀的娘渾身顫抖著，卻用力咬著自己的手不哭出來，嘴里只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我心底一涼，立刻反應了過來，這江里是又上來東西，這次把春秀給帶走了！

此時我正一口火氣無處發泄，頓時怒起，轉手摸到后腰別著的雙截棍，順著地上那道綠液痕跡就追了去。

而剛到村口我就被追來的劉燁給抓住了，劉燁死活拖著我不松手，口中大叫著，“不行，陸子，江神接人誰也沒招，我不能看著你去送死！”

想到我娘流著淚的樣子，再想到春秀的爹娘不敢哭的樣子，我這時候已經因為憤怒紅了眼睛，腳下一絆手上反手一掏，把劉燁給摔趴在了地上，立刻用手上的棍子抵住他，

“今天我娘攔不住我，你更攔不住我，話不多說，是兄弟的，要不在這等我，要不拿上家伙，跟老子去踢江！”

劉燁盯盯的瞅著我，過了一會兒，他一抬手抹去臉上雨水，說道：“奶奶的，我特么豁出去了行吧，那啥，我看著他剛過去的，現在追還來得及！”

就這樣，我一伸手拽起了劉燁，他隨手從人家豬糞堆上拔起了一把鐵鍬，我倆就順著地上液體痕跡往江邊追了去。

遠遠的，聽到孩子嘶啞的哭聲，我倆就看到了正在往江里gu yong著的東西，那東西就像個大肉蟲子一樣，身體肥碩，背對著這邊看不到腦袋，不過能看到八只手，手上有趾，背上扛著蛛網一樣的大網，網兜里套著個七八歲的女孩，正是春秀。

那東西往江里去，身下留下一長串的綠液，遠遠看去蠕動著，動作有些笨拙。

我立刻想到很可能是下雨地面濕滑的關系，這東西才敢上岸，江里的東西上了岸便行動費勁些，可是一旦下了水，那可就是它們的地盤了。

所以我一邊追一邊沖劉燁喊了一聲，“拖住它，把它往岸上弄?！?

也不知道劉燁聽沒聽找，他雖然跟我跑著，可聲音有些哆嗦著說：“艾瑪，江神誒，江神誒天兒，剛才也不是這模樣啊……”

我倆追到水邊的時候，眼看那大蟲子已經入水了半截，揚頭就要往水里鉆，我這時候只想先把孩子救上來，顧不上劉燁，我先深吸了口氣跳下了水去。

在水下我把兩截棍子就一拽然后手上用力一轉，就在那大蟲子往水里頭一扎的功夫，我反手一扣，彈出的尖刺直接穿進它的肚皮。

那大蟲子應該是根本沒防備有人襲擊，當下吃了個大虧，它整個兒嗖的往上一挺鉆出水面，張開大嘴嚎叫了一聲。

不過它這一甩也把我甩了出去，我忙收回尖刺，眼瞅那東西一低頭嘴里似乎吐出了什么，我下意識一翻身往江底深處潛去。

再回頭就看那邊是一大片墨綠的液體。

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我忙繞開向潛水處游去，等我一鉆出水面，就看到劉燁正跟那大蟲子，在搶板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