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眼齊封弈，卻見齊封弈表情微沉，定定的望著小姑娘，一副似乎并不滿意她的話，偏偏還不能說什么的憋屈模樣！

鄭如常在齊封弈手下吃憋，難得見他如此，立刻不厚道的笑了起來，“同鄉好，同鄉好！”

齊封弈斜了眼過去，然后問，“師哥，你外面的事忙完了？”

鄭如心知肚明，這位怕是惱羞成怒想著趕人呢，可他好不容易見到齊封弈這般模樣，即便他性子穩重，也起了幾分促狹心思。

他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皇帝還不差餓兵，況且那些人不是傻子，就算哭著喊著不住，一看風大雪大，還不乖乖回來了？就是家里嬌慣很了，遇著一點事都當驚天的大事。書院也不知怎么了，如今慣會招這個公子哥兒們，真正的寒門子弟倒是少見了。”

孟燕寧見他坐下了，想著雞湯也多，便又裝了一碗送過去，鄭如說吃飯也是隨口一說的，可望著面前那碗醇厚芳香的雞湯，不由吞了吞口水，“這是你做的？”

孟燕寧在他們對面坐下，“隨便做了點，您將就著喝。”

鄭如一口氣便是半碗，暖融融香噴噴的雞湯入了胃，脫口而出，“這么好的手藝，怪道我這小師弟這么……”

齊封弈替他夾了一筷子菜遞過去，“師哥，食不言寢不語。”

鄭如知道他是存心想堵他的口，不由悻悻的哼了聲，“我就是鄉下人出身，可沒你們這么多的講究，唔，這菜味道是好，哪里來的，我可從來沒見過這種菜。”

齊封弈早已放下碗著，閑閑的道，“喂雞吃的，瞧你吃的也不錯。”

“胡說，寒冬臘月的，這雞能吃這么好的東西？我告訴你，以我這些年歷練的經歷來看，這菜就算是賣上一兩二兩銀子的，也不稀奇！”鄭如望向孟燕寧，遲疑了下，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喚她。

孟燕寧立刻接口，“您喚我燕子就是了。”

鄭如見她言語爽利，不由又高看了她幾分，就沖她這性子與好手藝，怪不得齊封弈看重她，他想了想，忍不住道，“鳳儀叫我一聲師哥，你要是不嫌棄，也叫我一聲師哥就是了。”

孟燕寧立刻甜甜一笑，“師哥好，師哥，你剛才說，這道菜你從來沒吃過？”

“可不是，這味道好，顏色也鮮亮，這樣的菜，即便是望京，也是招牌菜。”

孟燕寧心情大好！

她本來只是想借此找到冬日種辣椒的法子，如今看來她誤打誤撞的，或許又找到一條生財的法子！

她現在最缺的便是錢了！

等明兒天一亮，她就得去那農家看看去，看看她家到底是怎么在冬日里種出這蒜苗來的！

她心里盤算，一時便有些心不在焉，齊封弈望她一眼，于是接過鄭如之前說的話茬，淡聲道，“如今世家勢大，寒門子弟本就不好上位，書院再清高也是要名聲的，若是一連幾屆都無人中舉乃至為官，又拿什么來招攬學子。”

鄭如楞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齊封弈說的是什么，再望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孟燕寧，心里莫名生出一絲以一對二的心酸來。

莫名被塞了一口狗糧而不自知的鄭師哥，憤憤不平的瞪了齊封弈一眼，沒好氣的道，“理是這個理，只是心里仍有些不平，也有些寒心，連麓山書院都這樣，其他小書院怕更是如此，長此以往，寒門子弟哪里還能出人頭地，惡性循環下去，可如何了得。”

齊封弈不置可否，倒是孟燕寧下意識插口道，“那也不是書院的問題，還是制度的問題，科考為何一定要詩書策論，也可以是工農商，人才選拔的多了，便不是那些世家能完全掌控的，時間久了，自然能有寒門一席之地。”

話音未落，面前兩人都怔怔看過來，不說鄭如，便是齊封弈也若有所思，眼底不掩詫異，“你這些……是你自己想的？”

孟燕寧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驚世駭俗了，略略遲疑，果斷推到孟爹身上，“我爹在世時說過的。”

鄭如肅然起敬，“不知令尊是……”

“他就是一個教書先生，已經過世了。”孟燕寧淡淡的道。

齊封弈卻接口，“她的父親是孟澤孟先生。”

鄭如一怔，霍然站起，“你是孟先生的女兒？不對，孟先生父女不都已經感染瘟疫不幸去世了么？你怎么會？”

孟燕寧才要回答，廚房門被砰的一聲推開，顏大儒蒼老面上全是震驚，急走兩步，不可置信的望著孟燕寧，“你，你是孟澤的女兒？”

孟燕寧與齊封弈交換了一下視線，齊封弈微微懊惱，他本意只是不喜鄭如輕看孟燕寧，所以才說出這件事，沒想到顏大儒居然也在門外。

顏大儒不管小一輩的復雜神色，幾步便走到孟燕寧跟前，“不像，不像……你這模樣半點不像你爹。莫非你是像你娘？”

孟燕寧干笑，“我娘走的早，我也不知道她長什么模樣了。”

不過以小燕寧的記憶，孟爹確實儒雅俊秀，小燕寧確實沒遺傳到半點俊秀，或許當真是像她那個無緣得見的娘。

尾隨著進來的宋掌柜笑，“眉眼不像，只是這性子也是有幾分像的，小澤平素乖巧，行事也溫和，可遇著了事可半點不服輸，倔起來，像頭驢。”

顏大儒似是想起了一些過往，神色愈發復雜，嘆了口氣，“他那性子，確實太過倔強，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如今又怎么會這么早早的就去了。”

宋掌柜倒也不甚贊同，“他雖走的早，卻也問心無愧，難不成真的要虛與委蛇，到時候，旁人不說，便是你這老古板要第一個跳出來說他是逆徒！”

顏大儒被他搶白的臉色發沉，卻也無話可說，只能吶吶的道，“當時也不是沒有旁的路可走的，明明是他自己選錯了路，這才……”

孟燕寧閑閑開口，“老爺子，莫怪我提醒你，你說的可是我親爹，勞煩你留些口德。”

她可記得這位老爺子非黑即白的理論，剛打壓過齊封弈，又當著她的面詆毀孟爹，真當他自己年歲大了，便無人敢反駁了？

顏大儒沒想到她這般伶牙俐齒，不由怔在那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