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掌柜拿起那張圖，嘖嘖稱奇，“這是菊花？這畫的可真是精致，我瞧著，比街面上那些畫手畫的精致多了！”

孟燕寧臉不紅心不跳。

家里開店，零錢就多，她從小就是拿著鋼镚買早餐買零食的，所以對鋼镚上的菊花圖案印象尤其深刻，后來上大學考素描，她每次畫的都是菊花，熟能生巧，自然畫的有模有樣，如今定招牌，她想也不想就畫了這個。

既討巧省事，也算是對過往的紀念。

趙掌柜從里到外夸了一回，終于看見了孟燕寧眼睛下藏不住的黑眼圈，忙道，“好好好，我這就著人做去，你趕緊歇一會，可別熬著了?！?

趙掌柜招來一個伙計仔細說了一遍，見伙計走了，又有些不放心，“不行，我得去一趟瓷器鋪，那可是個細致活，不能馬虎的。”

孟燕寧知道天一閣家大業大，她這點小利潤還不一定入趙掌柜的眼，可見他這般周到，心中感激，“多謝掌柜的！”

“客氣啥？對了，有什么事你就招呼小丁，這小子最近也懂事了些，說守在客棧里幫忙干活，孤兒寡母的，他娘可算是有盼頭了。”

孟燕寧微怔，“小丁哥他爹……”

“前些年沙匪進城拉壯丁，把他爹給抓去了，丁家本來日子過的不錯，為這事傾家蕩產的湊了五十兩銀子送過去，那時候小丁還沒你大呢，可不容易。”

孟燕寧本來是有些困了，被這件事驚的一個激靈，急急的道，“那后來呢？人回來了沒？”

“回是回來了，可人也被折磨的去了大半條命，挨了沒多久就去了，丁家為這事就直接敗了，小丁他娘又是洗衣又是縫補，好不容易才把那三個娃拉扯到這么大?！?

孟燕寧心里一沉！

趙掌柜望了她一眼，又道，“今兒我也是為了她才問你招人的事，也是想著她孤兒寡母可憐，她也是個本分人?！?

孟燕寧微微一怔，不由抬眼望向趙掌柜，趙掌柜欲蓋彌彰的轉開臉，“不過你嬸娘說的也有道理，這件事是我想岔了，你也別多想。”

孟燕寧低道，“掌柜的，你明兒能不能讓丁嬸兒過來幫幫忙，我嬸子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呢，丁嬸子來了既能干活，也能陪我三嬸說說話?！?

人都是處出來的，如果丁嬸子真是個好的，三嬸也沒理由阻止，更何況，她們日后肯定是要回村的，村里離城里遠，要想把這門營生發展起來，她確實需要個細心穩重的在村里照應著。

趙掌柜可是人精，怎么聽不出孟燕寧的言外之意來，忙不迭的答應，“好好好，我明兒就讓她過來！”

孟燕寧環視四周，又問道，“掌柜的，能問你件事么，當初丁家找的與沙匪說和的人，是誰呀？”

趙掌柜一愣，忍不住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就是白天聽人說沙匪會抓人嘛，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多知道些也是好的?！泵涎鄬庪S口敷衍道。

“這你放心，這沙匪上上個月才來過城里，哪里敢來的這么頻繁？況且，最近城里的守備軍也是日防夜防的，也有幾分十年前的樣子了，沙匪吃過虧的，應該不大敢過來的，不過防著點也好，日后出門讓小丁他們陪著你。”

孟燕寧忍耐著再問一遍，“是誰？”

“啊，你說那人呀，是清風弄里的孟先生，是個好人，也有腦子有膽子，當年幾次當中人說和，也救了不少人回來，可惜，人現在已經不在了。問了也沒什么用！”趙掌柜嘆了口氣，“那場瘟疫死了不少人，最讓人惋惜的便是他了，聽說連他那小女兒都沒保住，可憐呢?！?

孟燕寧怔在那里。

她萬萬沒想到那從中說和的中人是孟爹，脫口而出，“他不就是教書先生么，怎么會？”

“那時他剛來我們荊州城，人也年輕，多少有些書生意氣，膽子也大，來來回回也救了不少人，可惜了，也就是救小丁他爹那一次，丁家錢花了，救回來的卻是個死人，本來這件事也就這么算了，可沒想到當年咱們荊州守備來了個新守備，姓齊，是個好官，一聽這件事痛罵了孟先生一頓，帶領著守備軍出城繳匪了?！?

孟燕寧唇齒發干，“打輸了？”

“那一仗打了快半個月，我記得也是這冬天，浩浩蕩蕩去了上千號的人，回來的不過百來號，還都是帶傷的，都說沙漠里冷的厲害，沙匪又神出鬼沒的，打了半個月，也沒打的贏，連那位守備官也丟了命，聽說他還是京城里大家族的公子呢，就這么死在咱們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可惜了……”

趙掌柜想起那些過往，也不免又嘆了口氣，眼前不由又浮現那年輕守備英俊冷靜的面孔，又想起什么，遲疑了下，“說起來，我最近好像在哪里見過那位守備官？不是本人，就是長的有幾分像，記性不好了?！?

孟燕寧問，“所以那位孟先生以后再也不幫人說和了？”

“出這么大的事，孟先生又是個書生，哪里熬得住，聽說大病了一場，然后就不肯再幫人了，好在那一場仗沙匪也沒怎么占著便宜，咱們荊州城也算過了幾年好日子?？蛇@兩年，沙匪又卷土重來了，只期盼著呀，守備軍再出兩三個當年齊守備那樣的好官，別讓沙匪可著勁的禍害咱們！”

感慨歸感慨，可日子還是得繼續過下去的，趙掌柜說完古，又匆匆忙著去做陶瓷盒，只留下孟燕寧對著空曠大廳發呆，只覺得肩頭重的厲害。

沙匪，齊澤一，辣椒，大棚，高三貴，孟爹，這一連串的東西匯成一條線，密密麻麻的繞在她身上，纏的她竟也有了幾分緊迫感。

哪一日她還得回一趟清風弄，上次她回去的急，走的也急，如果她記得沒錯，孟爹有記手札的習慣，如果她能找到那些手札，或許她就能找到關于沙匪的蛛絲馬跡，或許能解她的困境。

她心里仔細想著，一邊回到小廚房，推開門一看，卻楞在那里。

容遠坐在那里，正在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