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腳步一頓。

滿心荒謬。

她什么時候，也成了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就算是二妞，也比她夠格吧？

她忍不住一笑。

齊封奕正好看過來，看見唇角噙笑神采飛揚的小姑娘，目光微微一亂，平穩的腳步微微不穩，似趔趄了下，但隨即恢復如常，拉住她，“走吧。”

兩人走出仁和醫館，還能聽見醫館里砰砰當當的聲音，想來葉大夫還處于暴怒之中。

孟燕寧不由吐了吐舌頭，忍不住好奇，“他這是怎么了？”

齊封奕回頭望了眼醫館，“他幼年家貧，又遭遇蝗災，他與他妹妹都被人賣了，他被賣入齊家做了書童，后來我父親見他偷看醫書，考校之后發現他居然對醫術頗有建樹，于是出資送他學醫，他也爭氣，差點進了太醫署，后來也因為某些緣故重返荊州，在我父親資助下開了這間醫館，好在他醫術不凡，幾年功夫就已站穩了腳跟。”

“那他妹妹呢？可找著了？”

“應該是沒有，不過我也聽我母親說過，他在京中惹的事似乎就牽涉到了他妹妹，但他回來時是獨自一人回來的，他也對京城中事諱莫如深，性情也愈發孤僻。”

孟燕寧恍然大悟，“怪道他發那么大的脾氣。”又回眸望他，“你難道不懷疑，我真的把二妞給賣啦？”

齊封奕失笑，讓著她走到里側，自己則護在她外圍，免得她被人流車馬沖撞了，這才道，“你為了她，火場都敢沖進去，又怎么會賣了她？況且我依稀記得，常嬤嬤買小翠時也不過三兩銀子，二妞年紀更小，再怎么也賣不出四十五兩銀子來。葉大夫跟鄉紳富戶打交道慣了，怕是也忘了這一點。”

“不是四十五兩，是一百兩。”黑瘦小姑娘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眼底閃著光，隨即又似真還假的覷看他一眼，隨即又笑彎了眼，“我當你會說什么你肯定會相信我的話，原來還是想了想的。”

“我自然信你，可也不妨礙我想一想，”齊封奕也知道她性子爽朗，不愛在細枝末節上計較，笑吟吟的望她一眼，“肚子可還餓了？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可好？”

“你也不問問我，我這錢是哪掙來的？”

齊封奕望她，“你愿意說？”

“我倒無所謂，只是那買家叮囑過，不過至多三個月，即便我不說，你應該也知道了。”孟燕寧略一躊躇，“等一等，可好？”

齊封奕深深望她一眼，隨即笑了起來，也不答話，只牽著她穿過小巷，然后在一家干凈整潔的茶肆門口停下，“這家飯菜做的不錯，清爽干凈，尤其一道羊肉羹最是鮮美，也適合現在用。”

孟燕寧略一躊躇，的”確實是有些餓了，又想起什么，有些躊躇，“你今兒不是要去書院讀書？現在都過午后了，來得及？”

“不妨事，書院趕車的大叔傍晚時還要再回荊州搬運書本，我到時候跟著他一起去就行了。”不等孟燕寧拒絕，又道，“我即便現在趕過去，也趕不上馬車的，不如等一等。況且我本來也就打算今兒回村里一趟的，你來這里，已經省下了我許多時間了。”

少年身姿清朗，眼眸含笑，仿佛春日微風，不徐不緩，讓人不由自主的沉醉。

自從齊封奕入京趕考以來，崔氏就帶著常嬤嬤搬進了城，李里正又不是那等迂腐性子，齊封奕想要特地趕回村，想要去看誰，不言而喻。

孟燕寧不由臉上微熱，沒好氣的望了他一眼，想著此人著實可惡，都要走了還要撩撥她，真不是個東西。

心里罵著，唇角卻帶上幾分笑，拉著他擠入旁邊一家看起來干凈整潔的茶肆，已經過了飯點，茶肆里的人并不多，孟燕寧兜里有錢，底氣十足，一馬當先的翻撿起角落里的菜牌子，“我想點……”

聲音戛然而止！

那些菜牌子上面的字倒是好看，她努力想辨認出一二，奈何自己現在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一個字也不認識！

齊封奕輕咳了聲，拉著苦大仇深的小姑娘在桌邊坐下，朝熱絡迎上前的店小二道，“你們店里的招牌菜都送上些，不要冷菜，要熱菜。”

店小二應了聲立刻退下了。

齊封奕這才望向抱著菜牌子不撒手的孟燕寧，目里閃過一絲笑意，“你在這里坐著等等，我出去一會。”

孟燕寧懨懨的揮揮手，也沒在意，一直趴到店小二送上一盤鹵牛肉，牛肉的異香讓她精神一振，立刻抬起頭來，“這是，牛肉？”

“可不是，從漠南特地調過來的雪花牛肉，又細又嫩，小姑娘嘗嘗看，這可是我們店里的招牌菜。”店小二得意的道，卻不見孟燕寧不動筷子，不由詫異道，“怎么不用？”

“我等人呢。”孟燕寧笑瞇瞇的道，“不好自己先吃的。”

店小二恍然大悟，“哦，等你兄長是不是？我剛瞧著他往北面去了，怎么到現在還沒回來？”

話音未落，就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小二，還不快去外面看看，外面可出了大事了！”

“什么事呀？”

“前面一個哥兒被馬車撞著了，躺那兒半天了，說是連心跳都不摸不大著了，已經著人叫衙役去了，可憐于老四，好端端的飛來橫禍，哭的跟什么似的！”

“什么哥兒啊？可見過的？”

“十四五歲，瞧著挺俊的，像是個讀書人，可惜了。就在北門大街那邊，你要去就快點，估計現在還沒被衙役拉走。”

孟燕寧心口沒來由的一跳，隨即自己安慰自己，哪里有這般湊巧，齊封奕行事穩重，沒道理好端端的走著也能被撞著的，而且不過是馬車，鬧市里馬車的速度能有多快，怎么可能把人撞死了？

心里雖如此想著，身體卻不由自主往外挪，挪了幾步，就看見前面被擠的滿滿塞塞的人群，又聽見旁邊人道，“瞧著倒像是那個，那個齊家大公子。”

又有人罵他，“胡說什么，齊家大公子你見過呀？”

“我怎么沒見過，他以前不是住在李家村嘛，我還給他家送過菜呢，這么俊的少年郎，咱們城里可找不出第二個來！哎，可惜了！”

“是可惜，齊家就他這么一個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