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驚的瞪大了眼，“姑娘，那您呢！”

“單玉恨我入骨，只有我留下，她的注意力才會被轉移，你們先走，只要你們出去了，我才不會有負累，我有辦法。”孟燕寧沉靜的道，手上動作不停，快速將朱珠與二妞推出后窗，“快走！”

“姑娘！”

“我妹妹就交給你了，千萬幫我護住她，你們一出去，就帶她去找她娘，快去！”孟燕寧沉聲道，“你如果真心為我好，就護住她！我知道你也染上了毒癮，只有二妞能幫你祛除毒癮，你護住她，就是護著你自己！”

最后一句話像一根針，直直戳中朱珠心底最隱秘的心思，那點對自由的貪戀終于還是戰勝了她所有的堅持，咬了咬牙，終于帶著二妞逃了出去！

幾乎是同時，屋門被猛地撞開，單玉跌跌撞撞的沖進來，原本清雅面上全是猙獰，死死盯住孟燕寧，“是你！你故意拿你自己當誘餌，就是想引外面的人進來！孟燕寧，我還是小瞧了你！”

孟燕寧平靜的望著她，“你難道真的一點都沒有想到么？”

單玉一僵，死死盯住她。

外面兵荒馬亂，早就亂成一團，尖叫哭鬧聲交疊而起，有種不切實際的荒謬感，仿佛她身處虛無之中，一切都是虛假。

而她還是養尊處優的嬌小姐，雖不是眾星捧月，可也是父母疼寵朋友喜愛，即便齊封奕不歡喜她，她雖然有些失望，可還是嬌嬌貴貴的單家小姐，又懂學問，又聰明，人人瞧著她，都說她一聲好。

如果就這么走下去，她會有人人羨慕的人生，如果不是那一日……如果不是她一時興起跟了出去……她不會像現在一樣，腿也瘸了，人也廢了，要逼著自己做出那種悲天憫人的模樣，與那些粗陋的卑鄙的婦人故作親密，成為那些人眼底菩薩心腸的大姑娘！

可她明明每次看著她們，都想作嘔！

孟燕寧說的沒錯，她是真的厭倦了，尤其是那日望見齊封奕，她忽然覺得乏味了——她千辛萬苦在泥濘間掙扎時，他根本不知道，甚至早以為她死了。

以她的才智，怎么可能想不到孟燕寧突然過來會藏著蹊蹺，可她還是不管不顧的讓人領著她來了。

單玉閉了閉眼，眼眸里滔天的怒焰忽的熄滅了，“你們出去。”

幾個尾隨她進去的死忠女子面面相覷，“大姑娘……”

“出去！我讓你們都出去！”單玉尖叫道！

幾個人遲疑了下，還是退了出去。

單玉一把關上門，漆黑的屋子里只剩她與孟燕寧兩個人，燈火映照在彼此身上，顯出幾分幽冷與孤寂，將外面的所有是非都隔絕在外，竟顯出幾分幽靜。

單玉望著她，忽的道，“那日，你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

孟燕寧遲疑了下，沒有說話。

“我進了那家妓院，然后被一個喝醉酒的人當做了妓女，他拖我進去，我本來以為我必死無疑，沒想到孟濤突然出現救了我，我以為我逃出去了，沒想到出了妓院，就有人追上來了，我后來才知道，那些都是荊州守備軍的人。孟濤死了，我也本來也要死的，可是，他們缺個女人。”

“你知不知道，你們接齊澤一尸體的那日，我就在軍營里看著你們，可是我走不了，因為我在伺候人，而且還是兩個……我喊，我叫，可沒人理我，后來荊州守備營出了事，我趁亂逃出來了，我想回家，我爹娘卻嫌我臟，嫌我敗壞了家風，打暈我送我進了庵門。我親爹娘，就這么不要我了……”

“那你后來……”

“是孟遠……那個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打聽到了孟濤的死因，居然趁著我對他不防備，將我賣進了暗娼館，我在那里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足足待了三年，你知道，我那三年是怎么過的么？我想跑，被打斷了腿，我不肯伺候人，他們就把我綁起來……我從那天起，我就發誓，我要所有人都陪著我一起死！”

孟燕寧是真的沒想到孟遠還在其中扮演了這么一個角色，沉默一瞬，“如果不是你故意蒙騙他，他也不會誤會是我殺了孟濤……孟濤是為了救你而死，你卻設計他的弟弟來殺我，單玉，你一開始就走偏了。”

“走偏了？”單玉喃喃，忽的仰頭長笑，笑聲凄厲異常，仿佛鬼哭，“那又如何！只要殺了你，我的心魔就去了，我就還是我！”

不等孟燕寧反應過來，她手一揚，火折子高高拋起，飛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然后輕輕落下！

轟！

火勢轟然而起！

“這屋子里，早就灑滿了火油，即便你是大羅金仙，也逃不出去！”

孟燕寧臉色驟變！

她想了許多，甚至身上穿著的都是齊封奕走之前留下的軟甲，可以護著她不受兵刃傷害，但她真的沒有想到，單玉會放火！

她立刻往前沖，但單玉速度比她更快，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當著她的面關上門，將唯一的生機全部徹底隔斷！

砰！

孟燕寧來得及驚恐，屋門被重重撞開，一個婦人像是發瘋一般撞進屋子里，連帶著單玉也被撞進了屋子，單玉想要逃，卻被那婦人一把壓制在火海里，“是你！是你害死我的寶兒！害死我的寶兒！”

單玉望著瘋癲的香娘子，眼底終于露出一絲恐懼，“不、不是我……是、是高宣武把他放進去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你明明就在那里！你明明知道他在里面！”香娘子死死掐住單玉的喉嚨，“我的寶兒，是我生下來的寶兒！你害死了她，我要你死！”

孟燕寧下意識想要阻止，一根著火的大梁重重砸向她們兩人，砰一聲，再無聲息！

孟燕寧只覺得腰一緊，人已被拉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她仰頭，望著風塵仆仆趕回來的齊封奕，笑了笑，終于陷入徹底的昏睡之中。

一年之后。

孟燕寧漫不經心的守在四方齋里。

四方齋里堆的都是莊子里產的糧食藥材，一年時光，已經讓昔日荒涼的莊子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聚寶盆，旁的不是，光是一年的糧食就不少，而且種植之法在齊容兩家的推進下逐漸擴展大雍，假以時日，至少可以養活大雍三成百姓！

二妞正領著小妞兒配藥，黃氏已經好轉了許多，朱珠柳葉陪在她旁邊說說笑笑，常嬤嬤則倚在門口，喃喃自語，“怎么還不來？還不來！”

啪啪啦啦！

爆竹聲忽的響起，有人歡天喜地的喊，“狀元游街啦！”

常嬤嬤撫掌，“可算是來了！”

屋子里的人全部涌了出去，孟燕寧揉了揉后腰站起身，十分不悅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安分點，我得去接你爹呢。”

還是朱珠心細，扶住孟燕寧，“姑娘，我扶您。”

孟燕寧望她一眼，“你準備什么時候走？”

朱珠身上的毒癮已經徹底拔除了，如果不是這幾日放榜，她早就走了。

朱珠面上微紅，有些忐忑，“我也不知道世子爺樂不樂意要奴婢伺候……可世子爺雖說如今身體大好了，可他一個人在那山里，奴婢實在不放心。”

孟燕寧沉默一瞬，“好好照顧他。”

“奴婢知道的。”

外面忽的又起了一陣喧囂，她抬眼望去，望見某人漆黑含笑的眸子里。

她一笑，朝他走過去。

塵埃落定，余生，和他在一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