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考中秀才，中了舉，等他有能抵抗風雨的能力，他替她，想辦法。

孟燕寧聽著少年笨拙卻真誠的解釋，心里不由掠過一絲暖流，輕輕一笑，沒有去接玉佩，“多謝，我現在心情好多了。”

齊封奕不由有幾分懊惱，才要說什么，孟燕寧突然往前走，與他交肩時壓低了聲音道，“你家那位二夫人和那老先生來了。”又往后退了三步，做感激涕零狀，“救命之恩我一定不敢忘，下輩子一定給您做牛做馬！”

齊封奕不如她演技好，表情微滯，脫口而出，“我不求你報答。”

孟燕寧很想塞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進他腦子里，幸好不知就里的顏大儒聽了這話，立刻擊掌撫須，“舍生忘死，卻不求回報，齊公子年紀尚幼，卻已有名士風范。”又望向秦雪，“與令祖居然也有幾分相似！”

孟燕寧：“……”

齊封奕：“……”

就連隨同而來的秦雪臉色都有幾分難看，還是隨在顏大儒身邊的中年文士反應的快，打哈哈似的笑了笑，“齊小友，老師見你棄了馬車直往此處來，也擔心你的安危，特地過來看看的。”

齊封奕立刻拱手，“多謝大儒與姜先生的掛念，高家于我母子有大恩，我本就是報恩，何談什么名士，大儒過譽了。”

顏大儒見他不卑不亢，愈發歡喜，“世上完人能有幾許，能做到你這樣，已是很難得了。”

齊封奕略一拱手，也不再多說什么，落在顏大儒的眼底，愈發顯得謙遜有禮，“好好好，好孩子！”

秦雪面上幾乎掛不住笑，她本來是想讓齊封弈見罪顏大儒，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居然讓顏大儒對他頗有好感，這實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不由望了眼顏大儒身邊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姓姜名離，與秦雪本就是故交，這次也是秦雪托了他的緣故才讓顏大儒改道荊州，他一見秦雪這般表情，心里一軟，立刻道，“老師，此間事情已了，不如我們還是趁著風雪未大，盡快入城吧？”

顏大儒點頭，“也是，前些日子聽說荊州城中瘟疫蔓延，也不知道孟澤如何了，他身體向來孱弱，我也著實掛念。”

孟澤便是小燕寧那生父的名諱。

齊封弈也知道這些，不由望向孟燕寧，孟燕寧卻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多說。

她雖頂了孟燕寧的身份，可自認是獨立的個體，實在不想與孟家那些過往有太多牽扯，一個高家，已經讓她疲于奔命了。

齊封弈雖不解她為何隱瞞，卻也沒有拆穿了她，而且他心里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她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以顏大儒的品性做派，怕是無論如何也要帶她離開的。

姜離望向齊封弈，“齊小友，你是隨我們一道，還是改日？”

齊封弈望了孟燕寧一眼，隨即便做了決定，“大儒和姜先生請先行一步，等我處理完這里的事，再進城。”

顏大儒頗為滿意他的擔當，“如此甚好，既這樣，我們明日與你一道便是，只是不知這里可有落腳的地方，能讓我們住上一宿？”

齊封弈心里一動，立刻道，“這里都是村舍，如果大儒與姜先生不嫌棄，住在晚生家中可好？”

“也好。”顏大儒倒也不拘禮，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齊封弈立刻迎向黃氏，沉聲道，“三嬸，不如這幾日不如就住在我家中，再從長計議可好？”

黃氏還未答應下來，崔氏卻已變了臉色，才要反對，齊封弈便道，“常嬤嬤，去收拾出幾間客房來，大儒和姜先生，還有三嬸都要暫住在家里，千萬不要慢待了客人。”

崔氏張口結舌，有心想說住那幾個人也就算了，怎么把黃氏也招回來了，話才到口邊，就被常婆子低聲勸道，“大娘子，那老先生似乎是個挺了不得的人物，說不得對哥兒的前程也有幫助，咱們可不能當著他的面讓哥兒沒臉。”

“可是高家都是女子，傳出去，怎么方便？”

“哥兒明天就走了，有什么不方便的，而且您看二夫人的臉色，瞧著可真讓人高興。”

崔氏一看秦雪難看的臉色，登時覺得爽快的很，立刻道，“好好好，常嬤嬤，你趕緊去收拾著，別耽誤了事。”

常婆子應了聲，喜滋滋的就要走，一直沉默的黃氏突然開口，“姑姑不要麻煩了，我高家也不是獨戶，沒地方住，我就帶著三個妞兒去她們大伯家，也不遠，就不勞煩了！”

常婆子臉色微變，恨不得大巴掌扇過去，只礙于在場人多，說不了重話，咬牙道，“大娘子好心好意的，你干什么！你不要好好休息，娃們還要呢！”

黃氏難得沉默下去，抱緊小妞兒，牽住二妞，又望向孟燕寧，“燕子，我們走了。”

齊封弈微急，“三嬸！”

他主動留客就是為了讓黃氏她們好順理成章的住過來，沒想到黃氏居然不肯！

黃氏望他一眼，勉強笑了笑，“奕哥兒，今兒多謝你了，改日等你三叔回來了，我讓他好好謝謝你去，你家現在有貴客，咱們也就不打擾了，燕子，走了。”

孟燕寧應了聲，立刻上前拉住二妞，黃氏望她一眼，有幾分憐惜的摸了摸她的頭，又望了眼自家已成廢墟的房子，目中全是悵惘與茫然。

都沒了。

她辛苦攢了這么多年的家當，都沒了。

她忽的想起什么，望向那邊還抱著秦朗心肝寶貝叫的秦大娘子，啞著聲音道，“大娘子，今兒多謝你家哥兒了，哥兒是個好孩子，可我家二妞是個不懂事的，那些錢，我就是當牛做馬也還給你，可我這閨女，真的給不了你。”

秦大娘子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不然也養不出秦朗這只大老鼠，大老鼠又巴巴的話望著她，“娘！”

秦大娘子嘆了口氣，“大妹子，我也是真心歡喜你家二妞，這件事……今兒都乏了，咱們以后再慢慢商量，好不好？”

黃氏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說話了，茫然點點頭，帶著孩子慢慢往前走，大大小小的身影印著夕陽余暉，印著尚未完全消散的大火，背影竟也顯出幾分孤勇與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