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迎除夕。

高家一大早就忙碌起來了。

只是高家今時不如往日，即便一大早就開始忙碌，依舊顯出幾分冷清。

李婆子在牢里等問斬，劉婆子當初是收了李婆子的銀子才出來作證的，自然沒臉留在高家，早早就走了，何掌事是京都人，自然是要回家過年的，小荷雖是賣了身契，可家就在鄉下，黃氏推己及人，昨夜就讓小荷趕回去跟家人團聚去了，到現在也只剩大雙小菊兩個丫鬟。

可即便如此，年還是要過的，年夜飯更是要操持的。

雖然少了幾個人，好在高家從常嬤嬤到二妞都是會做事的，剩下個小妞兒年紀不大，對她的期望就是照顧好自己別搗亂。

對聯福字貼上墻，宰好的雞鴨魚肉堆了一案板，瓜果蔬菜也都放進了筐，灶已升好，油也熱好，剁碎的肉餡加了蔥花，只等黃氏搓了圓子好下鍋。

二妞盯著那團肉餡，苦口婆心的勸，“阿娘，其實不吃肉圓子也不打緊的。”

“胡說！圓子就是團團圓圓的意思，大過年的，怎么能不吃？”黃氏心氣高，雖然下毒殺人的冤屈被洗刷了，可心氣不順，家里又這么冷清，不由發惱。

二妞苦著臉，“可你做的圓子比石頭還硬，那么大一點，能把我牙給磕了！娘啊，大過年的，我可不想見血！”

“呸呸呸！大過年的，會說話么!”黃氏怒的拍了她一巴掌，“還不快給我呸兩下！”

二妞心不甘情不愿的呸了兩口，巴巴的道，“娘呀，要不，我讓燕子回來給咱們做？要不，讓她來咱們家過年？”

黃氏心有所動，隨即搖頭，“不成不成，她現在怎么著也算是外嫁的女兒，哪有外嫁女兒回娘家過年的道理，況且咱們又不是她娘家。”

“誰說這兒不是我娘家啦？”清脆嗓音突的響起。

黃氏與二妞同時回頭看去，就見孟燕寧與齊封奕站在院子里，一清俊一俏麗，站在那里，仿佛璧人，只是齊封奕左手右手都拎了許多東西，顯的十分接地氣。

二妞歡喜迎上去，“燕子，你怎么來啦！”

“過年了，怎么能不來？”孟燕寧笑瞇瞇的道，一邊示意齊封奕將東西交給二妞，饒是二妞力氣不小，也被壓的手一麻，不可置信的望著手里的東西，“姐夫，你都拎了些多少東西呀？”

“節禮。”齊封奕輕輕一笑，鄭重望向黃氏，“這幾年我都在外面，也顧不上這些，多有失禮，還請三嬸不要怪罪。”

二妞不由望向黃氏。

這些年齊封奕雖然都在外面，可逢年過節的節禮都按時送來，只是黃氏一直生齊封奕的氣，送過來的東西都扔出去了，齊封奕也未必不知道這件事。

黃氏望著那些分明價值不菲的禮品，眉頭微皺，才要拒絕，孟燕寧就作勢嘆了口氣，“瞧瞧你，做錯事了還不道歉，今兒三嬸不原諒你，我可不幫著你，你今兒一個人回去吧，我可不回去了。”

齊封奕聞言立刻要下跪，黃氏哪里敢讓他跪，慌忙伸手托住，瞪了眼笑吟吟的孟燕寧，心里不由生出幾分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的念頭，望向二妞，“把東西放進去吧。”

這算是變相承認齊封奕了。

“好嘞！”二妞喜笑顏開。

黃氏望著面前兩人，遲疑了下，道，“那你們……先坐會？吃過午飯再走？”

“不行。”孟燕寧一口回絕。

黃氏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勉強笑道，“也是，那你們就早點回去，我就不多留你們了，今兒可是大年三十……”

孟燕寧笑瞇瞇的上前挽住黃氏的胳膊，“剛才都說是來過年的了，您現在趕我們走，我們到哪里過年去？”

“在這里過年？”黃氏既驚且喜，又下意識拒絕，“這可不行！哪有來這里過年的道理的？”

孟燕寧笑瞇瞇的拉住黃氏，“怎么不能呀，家里那些婆子跟長隨都回家過年了，婆婆一大早也過來了，總不能讓我們兩個自己待家里過年吧？他那手藝，萬一再把我吃出毛病來怎么辦？”

黃氏忍不住笑道，“胡說！大過年的，也不怕忌諱，而且他做飯難吃，你不會做呀？咱們女人不就是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的么！哪里需要他一個哥兒動手做飯？”

孟燕寧也不跟黃氏爭辯，只笑瞇瞇的望向齊封奕，“三嬸也說你做飯難吃呢，你還不快多學著點？真打算餓死我？”

黃氏沒想著自己的話就這么被歪曲了，不由呆了呆，“哎，不是……”

齊封奕走上前扶住黃氏，“三嬸，我還沒怎么仔細逛過這院子，陪我逛逛如何？”

黃氏望著比她高出許多的年輕人，既歡喜又緊張，歡喜的他居然愿意跟孟燕寧來高家過年，緊張的是齊封弈如今可是大變樣了，可不再是當年村里那個溫和清雅的少年郎了。

而且當初她待齊封弈那樣，現在想想，確實是有些對不住他。

黃氏有些忐忑，“這院子就這么點大，有什么好逛的，讓燕子陪你轉一圈就行了。”

齊封弈拉住她，“三嬸，讓她們去忙，您歇著，燕寧想讓您歇歇，這才特地來孝順您的。”

黃氏幾乎掩不住臉上的笑，“我還沒老呢，不用你們操心，只要你們一個個的過的好好的，我就開心了。”

齊封弈微笑，“讓她們忙去吧，您也嘗嘗她們的手藝。”

黃氏回頭望著在小廚房里忙碌的兩個姑娘家，心里也止不住的歡喜，“你們也長大了……老了，真的不服老不成了，你……”

齊封奕含笑望著她，“三嬸您說。”

黃氏遲疑了下，還是下定了決心，“你也該知道的，過完年我跟二妞就要離京了，小妞兒年紀太小，身體也不大好，我是不打算帶出去了，還有我姑，她年紀也大了，還有四方齋，這家里上上下下的，還靠燕子一個人操持著，可她年紀也不大，身體也沒怎么好利索……”

齊封奕沉聲道，“三嬸放心，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