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喜極而泣，落下淚來。

二妞趕緊把懷里睡的稀里糊涂的小豬丟給乳母，笨拙去勸，“娘，這可是好事，哭什么吶。”

黃氏擦干眼淚，“快去快去，把廂房收拾出來……哎，不行，廂房那邊火爐子不好，讓她去主屋，我那邊火爐子燒的旺。”

“哎呀，娘，家里的煙道是我走之前親自帶人通的，保證每個屋都暖和的跟春天一樣！”

“我說冷就冷，你哪里那么多的話！”黃氏罵道。

二妞知道自家娘是歡喜的瘋了，嘟囔了兩句就認命的去收拾東西，然后就聽見齊封奕沉著聲音道，“她不住這里，隨我住齊家。”

二妞一愣。

黃氏卻已瘋了，不可置信的抬眼，“住你家？你害她害的還不夠，還要禍害她！”

“三嬸，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當初要不是燕子求世子爺，你早就自死在王家堡了，又為了救你，她好好的書院不去上，硬是頂著你家一大家子的冷臉做那勞什子的童養媳，你知不知道當年你爹娘怎么嫌棄她的，連拜堂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是，她性子寬，不在意那些東西，可我這當嬸子的心疼！好，好不容易安穩一點了，她又成這個樣子！你現在還要霸著她！她都成這個樣子了，你給她留一口氣不成么！”

齊封奕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慘白，任著黃氏責罵，也不反駁，只是眉宇間全是毫不猶豫的堅毅。

天邊層云翻涌，大片雪花洋洋灑灑的落下來，轉瞬間便落滿了他的肩頭，孟燕寧被遮的嚴嚴實實，半點也沒有被雪沾到。

二妞看了不忍心，趕緊去拉黃氏，“娘，你這些話你都說多少遍了，反正兩家就隔著一條街，住哪里不一樣？”

黃氏沒好氣的揮開她的手，“你給我讓開，我今兒就是拼著我這條命不要，我也不能讓他再禍害她了。”

“哎呦，我的娘呀，你不惜命，我跟小妞兒可還要娘呢！你看看，這都下雪了，再這么僵持下去，我們受的住，燕子也受不住是不是？您就當是行行好，趕緊讓她休息，成吧？”二妞跺腳，“這大冷天的，凍著了可不好了!”

黃氏面色微僵，下意識望了眼蒼白的小姑娘，面上閃過一絲遲疑，隨即惱道，“你跟我說，怎么不跟他說！我心疼，他又不心疼的！他都不心疼她，我還敢把人再交給他？”

齊封奕目光微凝，突然雙膝及地，跪了下來！

黃氏驚了一跳，慌不迭的往后退，“你這是做什么！你跪什么跪，別以為跪下了我就心軟了……”

“她父母雙亡，這世間再無長輩，但我知道她是真心將您當做長輩，您說的話，我認，只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回她，恕我不能如您心意。”齊封奕微微垂眸，一字一句的道，“待她好了，她要走要留，我絕不強求，只是如今……我離不開她。”

黃氏僵在那里。

她望著面前跪下來都快到她肩膀的年輕人，忽的感覺自己有些認不出他了。

齊封奕只比大妞大兩歲，也是她看著長大的，許是身世的緣故，這孩子大小就敏感早熟，長的又好，后來讀了書，更是清貴溫雅，就像是畫里走出來的貴公子，哪里是從鄉下里走出來的孩子。

可現在這孩子，從尸身血海里爬了出來，又瘦又黑，衣服也舊的發白，整個人更像是繃緊了的槍，又像是沾了血的箭，銳利而冷硬，哪里還有當初半點溫雅？

燕子睡了四年，這孩子，何嘗不是硬生生的改變了他本該走的路，雖然升的快，卻也艱難危險的多，那都是拿命在拼的！

她說不出話來，“你，你別以為你這樣，我就聽你的了！你這是在要挾我！”

齊封弈默然不語，只是將快掀開的大氅往上蓋了蓋，生怕她撲了風。

二妞急的變了臉色，“娘！你看你這是干啥呢！他現在可都已經是校尉了！他要是抱著人就走，你說你有什么辦法！你非得逼著人給你下跪磕頭！你這算耍什么脾氣嘛！”

黃氏臉上青白交錯，劈頭蓋臉的拍了二妞好幾下，“這都成我的不是了！你這死孩子，有你這么跟你娘說話的嗎！”

“娘啊，你最好了，最心疼燕子姐了！她可沒爹沒娘的，你要是不多疼她一些，誰還疼她呀！”二妞纏著黃氏，“娘呀，我可好歹學了幾年的醫，我可知道，燕子現在最禁不起凍的！她吃藥都難呢！”

黃氏被二妞嚇的不輕，又盯了眼跪地不起的齊封弈，咬了咬牙，“我、我不管你們了！隨便你們自己折騰吧！”

說完，也不管齊封弈他們了，氣鼓鼓的回屋去了。

二妞長舒了口氣，回頭見齊封弈還跪著，趕緊過去扶起他，“奕哥哥，你趕緊起來……”

不扶還好，一扶二妞的臉色就變了，“你怎么回事？怎么這么燙？”

齊封弈抬頭望了她一眼，啞著聲音道了聲謝，抱著孟燕寧慢慢走向齊家老宅。

大雪紛飛，他們慢慢走著，仿佛一個整體，針扎不進水潑不進，讓人不敢擅自打斷。

二妞望著他們的背影，楞了楞，一時竟不敢追上去，還是趕過來的常嬤嬤推了她一下，“二妞，怎么回事？楞這里做什么？”

二妞遲疑了下，“我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去？婆婆，他們兩個好不容易見面，咱們還是不打擾了吧？”

“說的是糊涂話，人都回來了，還怕沒有相處的時間，你剛才不是說哥兒還在發燒？那屋子里冷鍋冷灶的，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讓他們自己折騰，別折騰出問題來了！”

二妞一聽這話挺有道理，立刻跟著常嬤嬤趕了過去，一邊趕一邊忍不住問，“婆婆，剛才你在呀？你在也不出來攔著我娘？”

“你娘性子急，可也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她就是一時轉不過彎來，等她發過火了，想通了，自然知道該怎么做？你不讓她發發脾氣，她這邪火發不出去，這才麻煩！你瞧，最后不是好了么！”

二妞豎起大拇指，“婆婆，姜還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