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寧遲疑了下，抬眼望向齊封奕，“我可能得陪著他去京城。”

齊封奕手微微一頓，抬眸，“怎么？”

“大夫說他的狀況不大好，體內的毒雖然暫時壓下去了，可誰也不知道那些毒什么時候才能再泛上來，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醒。”孟燕寧揉了揉眉心，“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我想著，當初給他治病的藥老可能會在京城，我覺得應該可以碰碰運氣。”

齊封奕只望著她，沒有說話。

孟燕寧一時不知他是個什么意見，又被他這么盯著，心里竟無端緊張起來，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臉，“怎么了？”

“先是高家，又是我，再是容遠，你忙來忙去……可替自己想一想？”齊封奕望著面前愈發清瘦的小姑娘，眉頭緊鎖，黑眸里涌動著深深憐惜，“顏大儒，沒找你？”

孟燕寧是真的詫異了，“你知道？”

那時他已經被送回荊州城了，人又在昏迷，怎么猜到顏大儒找她的？

齊封奕笑了笑，“顏大儒雖迂腐了些，可為人極為正直，既然知道你的存在，就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看著你一個人流落在外，不過他年紀大了，怕是抹不開臉 ，應該是讓宋掌柜說的才對。”

“他想讓我去麓山書院讀書。”孟燕寧也不掩飾，“不過你也知道我的，大字都不認識幾個，去書院，不是丟臉么？”

“以你的聰慧，怎么可能丟臉，不過是你給你自己擔上太多擔子罷了。”齊封奕定定望著她，黑眸深深里全是了然。

孟燕寧啞口無言。

屋外不知何時又落下了雪。

雪花索索而下，飄飄灑灑，慢慢堆疊成一片白茫茫，又像是壓在她身上的負擔，雜亂而無章。

她沉默一瞬，抬眼朝齊封奕慢慢一笑，“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如果不是這些支撐著我，我不一定能撐到現在……我也不是傻子，我護的都是些護著我的人，如果我真的撒手不管，恐怕也沒人護著我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心甘情愿。”

齊封奕盯住她，慢慢的問，“我也是你想護著的人？”

孟燕寧抬眼迎向少年黑亮的不染任何雜質的眸子，看清那眸子里毫不掩飾的忐忑，心底深處那根弦被輕輕扯了扯，隱隱約約響起一點音符，雖微小，卻動聽。

她從未體會過這樣的情緒，微微垂眼，唇角扯出極細微的笑意，慢慢的道，“你……”

重重的腳步聲急促響起，常嬤嬤三步做兩步的趕過來，“燕子！燕子！可不得了了！”

齊封奕與孟燕寧同時望向常嬤嬤，不等孟燕寧開口，齊封奕沉聲道，“嬤嬤，慢著點說。”

“那個、那個單家找上門來了呀！說是來找你要女兒的！”常嬤嬤只覺得流年不利，唾沫星子都快沾出了火，“他們家那丫頭，非說單家大姑娘跟著你進了麗香閣，說一直都沒出來，也沒見著人回來！單家就這么一個姑娘家，養的金尊玉貴的，說不見了就不見了，單夫人就急吼吼的趕過來了！”

“單玉？”孟燕寧微微皺眉。

齊封奕低問，“怎么回事？”

“容遠是孟濤從沙漠里撿回來的，后來孟濤又找到了我，可等我從黃石鎮趕回麗香樓，孟濤不見了，我只能把容遠帶回了齊家。”孟燕寧皺眉望著他，“可從頭至尾，我都沒見過單玉呀。”

“或許，是你離開之后她才進去的，既然孟濤也不見了蹤影，他們兩個之間，說不定有聯系。”齊封奕立刻望向常嬤嬤，“嬤嬤，你去找兩個得力的小廝，去孟家看一看，看孟濤有沒有回家。”

常嬤嬤慌忙點點頭，“好，我這就去。那單家那邊怎么辦？大娘子還暈著，二夫人也推脫身體不好不方便管，如今單大娘子已經鬧到老太太那里去了，連老爺都給驚動了，都在等著燕子……不對，等著少夫人回話呢！”

孟燕寧直揉眉心，“這里可有什么廟可有改運的？我覺著我最近這運氣，確實不大好呢？”

齊封奕失笑，“胡說什么，你在這里等著，我去看看。”又吩咐身后小廝推車，“去老太太院子里。”

孟燕寧純粹是隨口抱怨，哪里想到齊封奕居然真的要替她出面，不由呆了呆，本能的跟著他走了兩步，這才反應過來，“啊？這找的是我，你去干什么？”

齊封奕回身按住她，示意她在這里等著，“你在這里等我，既然我醒了，這些事便不用你擔著了。”

孟燕寧微楞，腦海里靈光一閃，“大娘子跟你哭的那些，你都聽見啦？”

“偶爾有只言片語的進耳里，”齊封奕含蓄的道，“這些時日你辛苦了，以后若是再遇到這些事，你丟給我來處理便是。”

知母莫若兒，齊封奕與崔氏在鄉下待了這許多年，他又是敏感早熟的性子，自然知道自家母親錙銖必較又有些欺軟怕硬的性格，在他面前多少要端著慈母的風范克制一點，都說的那樣難聽，想來對孟燕寧說的話更不留情面。

崔氏是他的母親，生他養他一場，他自然要盡心照料，可孟燕寧沒有道理忍受崔氏的責罵。

孟燕寧十分滿意齊封奕的態度，望著少年溫和清俊的面龐，心里竟也生出若有還無的遺憾。

只要崔氏不怕被她氣死，她其實也是無所謂的，而且等容遠稍微好一些，她就要帶著容遠離開齊家了，崔氏再罵，也不能追著她去京城吧。

可惜了，她這一走，以這古代車漫漫路漫漫的時代特征，怕也是真的徹底散了。

她這一想，便覺得這是非極多的齊家也有幾分熱鬧氣息了，微微一笑，客客氣氣的替崔大娘子說了個好話，“大娘子性子直率，其實也不是那么難相處的。”

只要別作死作她面前來就好。

齊封奕深深望她一眼，然后道，“隨你，反正我們過兩天也要去京城了，以后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面，遠著點，對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