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嬤嬤霍然抬眼，明知四下無人，還是將她拉到僻靜的角落，“怎么回事？”

孟燕寧從袖袋里掏出兩塊沒有完全燒干凈的黑炭，“這是我從屋子里火盆撿出來的，我們剛才進去時也看見了，屋子門窗都是緊閉的，這黑炭燒的不完全，極容易讓人乏力疲倦喘不過氣，普通人還好一點，齊封奕這樣重病的人，哪里撐得?。俊?

常嬤嬤臉色也變了。

她活了這么大的歲數，自然也見過幾回燒炭取暖無緣無故死了的，再一聯想剛才屋子里的情形，臉色一白，額上冷汗立刻下來了，“你是說……是有人是故意害我們哥兒？”

孟燕寧微微搖頭，“我也不能確定，這件事操作起來實在是太容易了，可能是意外，可能是故意，所以想請你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一點蛛絲馬跡?！?

常嬤嬤不由恨的咬牙，“不用查了！一定是有人想害我們哥兒！當年哥兒就無緣無故的掉水里，要不是三貴及時把他撈起來，他早就淹死了！可就算這樣，也染了寒癥，要不是哥兒命大，早就病死了！是了，一定是她二！”

孟燕寧握住常嬤嬤的手，用力一按，將常嬤嬤的話壓了回去，“嬤嬤，不能急，我們急了，齊封弈該怎么辦？”

常嬤嬤微吸了口氣，硬生生的將胸臆中涌動的悲憤強壓下去，“是，姑娘您說的對，咱們再怎么氣，也得等到哥兒醒過來！”

“那大娘子那邊？”

常嬤嬤果斷的道，“這事得瞞著，大娘子再露出什么痕跡，可就打草驚蛇了！”

孟燕寧微松了口氣。

這也是她單獨找常嬤嬤，而不是當著崔氏的面的緣故，崔氏雖無大惡，卻也著實沒什么城府，又愛子心切，哪里忍得住。

孟燕寧本打算是回客棧的，可被嚇壞了的常嬤嬤死命攔了下來，甚至借口她是齊封弈福星，硬是要在齊封弈院子里安排了一間偏屋給她住下。

孟燕寧本想拒絕，可又擔心容遠那里的大夫會在晚間趕過來，想了想，干脆默認了常嬤嬤的決定。

常嬤嬤喜笑顏開，親自幫著孟燕寧收拾臥房，態度殷勤周到，倒真有幾分將她當做未來少夫人似的伺候了。

孟燕寧不甚在意，可原本在屋子里伺候的小廝臉色卻有些變了，兩個人竊竊私語，也不知在說什么！

孟燕寧懶得理會，只時不時在院子里轉悠，一夜未眠，快到天亮時終于等來了一個小老頭。

小老頭五短身材，精神卻好，金魚似的大眼睛里全是興奮，一見面先繞著孟燕寧轉了三圈，“丫頭，還真是你。”

孟燕寧保持禮貌，“您怎么稱呼？”

“有人叫我國師，有人喚我瘋子，有人叫我藥老，你隨便看著喊就是了，容小子叫我師父，你也叫我師父就是了?！毙±项^圍著她又繞了兩圈，“那日我在山上便見著了你，瞧你就是個骨骼清奇，沒沒想到你居然這般了得，居然能治住容遠這混賬東西。”

孟燕寧努力保持微笑，“老爺子，咱先去治人，可好？”

藥老擺擺手，“得，你們這些孩子不樂意旁人管你們的事，我也不管了，”隨著孟燕寧進了屋，一見齊封奕，臉色就變了變。

孟燕寧心里微緊，低問，“老爺子？”

“被埋的？”

“是，在淤泥里埋了一會，不過他當時用東西擋住了口鼻，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命。”

“也不光是窒息的原因，他本來就有寒疾，在泥地里凍了那么久，外憂加內患，鐵打的人也撐不住?！彼幚弦膊粡U話，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一組銀針，“我替他通通血脈，你要是想學，也可以在旁邊學著，他這體內道寒疾極重，得時時調理，你學會了，也免得我老是要過來。”

孟燕寧立刻點頭，“好。”

藥老望她一眼，“不過他悶的太久，難保會傷著腦袋，就算是醒過來了，也或許是個傻子，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孟燕寧微吸了口氣，“好，我知道了?！?

“再一個，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醒，這個是要看個人意志的。我們雖是醫者，講究人定勝天，但有時候，我們是贏不過老天爺的?！?

“我明白?！泵涎鄬幊谅暤馈?

“好，是個干脆的。來，跟著學，別岔了?！?

這一學便是兩個時辰，等藥老望著孟燕寧行了一回針，不由詫異，“瞧不出來，你居然還挺有悟性，學的比我那幾個徒弟快多了，可惜我沒時間再耽擱了，不然再教你幾套針法，算了，下次有機緣再教你吧。我待會再給你開幾個方子，你拿給著附近的大夫看，他應該會斟酌著用藥的?！?

孟燕寧一怔，“您要走了？”

藥老哈哈大笑，自有一番舒朗通透之態，“我已經快七十啦，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再不多走一點，再多看幾個病人，我怕閻羅王就把我帶走啦！”

孟燕寧望著面前磊落爽朗的老者，望著他臉上溝壑分明的皺紋，不由肅然起敬，“您老可真是了得！”

“什么了得不了得，不過是找到了自己最喜歡做的事，等你哪一日也找著了，你也會如此的！”藥老哈哈大笑，也不廢話，揚長而去。

孟燕寧目送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最喜歡做的事……又是什么？

藥老的針灸術十分見成效，齊封弈的氣色肉眼可見的好轉起來，齊家眾人都極為高興，可得到消息趕過來的黃氏卻不答應了。

她朝常嬤嬤急道，“姑！她是個姑娘家！就算她心善，是心甘情愿的護著齊封弈的，可現在不婚不嫁就住進這里，就算以后成親了，也說不得會落下短處！傳出去，好聽么！”

常嬤嬤有些心虛，吶吶的道，“奕哥兒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他不會虧待她的。”

“就算他不虧待又怎么樣，他是男子，怎么可能時時陪著她，這后宅里的是是非非，你比我知道的多！你不能因為她年紀小，就欺負她吧！”黃氏拉住孟燕寧，“咱們走！就算要嫁進齊家，咱們也得光明正大的進來！不能這么……”

孟燕寧哭笑不得，才要說自己不在意這些，就聽見常嬤嬤驚喜低叫，“哥兒！哥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