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小玉出去之后，顧小姐才抬頭對蕭元娘說：“蕭姑娘，可以將我扶起來嗎？”她伸出手。

蕭元娘不知她想做什么，還是急忙上前來扶，“小姐，你的身子還沒好，不必勉強自己起身。”

顧小姐搖了搖頭，說，“為了妹妹，我自然還是要好好準備一番。”

不過已經許久沒有起床了的顧小姐才剛站到地上的時候還是有些腿軟頭暈的樣子，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蕭元娘不敢放手，可片刻后，顧小姐卻自己甩開了她的手，“我沒事。”說著便拿起了剛才被她放在一旁的茶壺。

“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元娘清楚像是顧小姐這樣的大家閨秀都是精通茶道的，可是她現在的狀態根本就不適合弄茶。

然而顧小姐沒有理會她，慢慢拖著步子將小玉他們之前放在房中桌上的茶葉一片片放到茶壺之中，又伸手想要將桌上的熱水提起。

蕭元娘忙搶先一步替她將熱水拿起，她現在這么虛弱，若是燙傷了可怎么好，“我也懂得一些茶道，若是小姐信得過的話，就交給我來做吧。”

“你會？”顧小姐望著她，緊接笑道：“是了，我竟然忘了蕭姑娘你曾經也是家世顯赫，茶道自然是不在話下，說起來剛才那樣對蕭姑娘，實在是我太過失禮了。”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蕭元娘輕輕帶過，手上的功夫不停，先是將茶葉用冷水過了兩道，除去浮沫與灰塵之后，才將熱水倒入茶壺之中，末了還不忘將旁邊的茶葉磨成的粉放了些許進去。

“茶粉能將這茶葉的香引出來。”元娘解釋道。

“引出來又如何，你該清楚，這杯茶喝的根本就不是茶香。”顧小姐看著那茶粉融入水中的樣子出神。

“我家中雖然也有一個弟弟，不過弟弟還未成年，所以有些不太明白為何小姐你與二小姐走到了這一步，若是為了男人，小姐也說了，她根本就不在乎那個人。”元娘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然而顧小姐也只能搖頭，“我也不知道為何我們走到了這一步，她雖然是姨娘所生，但是從小她與我一同長大，吃穿用度都一樣，她想要的我都會讓給她，可是她到底還想要什么？”

“或許這就是人心吧。”自從家道中落之后，元娘見得越多，就越不明白人心到底是什么東西了，前一天還能對你甜言蜜語的人，后一天就能將你送到別的男人床上，像是顧小姐這般相信自己的妹妹，最后卻發現她才是一直讓自己不幸的根源，人心似乎越來越可怕。

過了小半個時辰，小玉的聲音才又在門外響起，“小姐，二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顧小姐示意元娘站在自己的身旁，稍稍整理了下儀容才讓小玉進來。

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了，走了進來的二小姐還是如剛才蕭元娘所見的那樣，掛著和顧小姐不一樣的略帶著些天真的笑容，“姐姐，你怎么坐起來了？大夫不是說了讓你好好休息休息嗎？”

說著二小姐便要上手將她的姐姐扶起。

顧小姐擺手，示意不用，“躺了那么多天了，也該坐起來動動了，不然骨頭都要散架了。”她的聲音輕柔，似乎聽不出什么異樣。

二小姐卻覺得哪里不太對勁，這屋子似乎空了不少，少了些什么呢？

她正要細看，就被顧小姐叫住，“剛才爹爹過來看我的時候，帶了些好茶，我想著你愛喝茶，我生病的這段時間又是你在替我跑前跑后的，所以便想請你來喝杯茶。”

顧小姐說完，沖元娘使了個眼色，元娘會意，便端起茶壺將茶倒入了早已準備好的杯子中。

茶水才剛入杯，醇香便撲面而來，實在是好茶。

二小姐卻是捏著帕子，咯咯笑道：“爹爹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姐姐生著病，怎么還會給姐姐帶茶呢。”

“咱們的爹爹向來不就是這么糊涂的嗎？”顧小姐笑著應道，“爹爹卻是忘了你才是喜歡喝茶的那個，就連這茶具都是你送給我的。”

聽到這話的時候，二小姐眼中飄過一道陰影，隨即便道：“說起來，這茶具也用了許久了，我娘，啊，不，是姨娘家中下一窯的瓷器就快燒好了，不如我再給姐姐準備一套新的，如何？聽說今年的茶具燒制用的是新方法。”

“嗯，那就多謝妹妹了。”顧小姐說道。

那茶升騰起來的熱氣飄在兩人中間，似乎要將對方的臉遮擋住一般。

“不過這茶快涼了，妹妹不喝嗎？”

二小姐瞥了一眼茶杯，說，“姐姐，剛才我忘了說了，我喉嚨似乎有些不適，現在不能喝茶。”

“是嗎？”顧小姐沒有繼續逼迫，而是將茶杯拿了過來，“說起來，妹妹似乎從來不會在我房中喝茶，喝水，就連你最喜歡的點心都吃得少，你我之間何時這般見外了？”

“姐姐疼我我都知道，只不過若是我吃了什么被娘看到的話......”二小姐說著，將袖子微微往上挽了些，露出塊烏黑的胎記似的傷疤來，“這還疼著。”

“就為了這，你就要陷害于我，知不知道，我比你更痛！”顧小姐說著直接將自己的右手袖子挽起，露出了一大片燙傷的傷痕，“當時為了替你將熱水擋下，我的右手幾乎廢了！”

那傷痕觸目驚心，蕭元娘看得出來恐怕已經是陳年舊傷了，但是痕跡依然發紅，可見當初傷得有多厲害。

二小姐卻是避開了視線，低頭道：“我不明白姐姐在說什么，當年姐姐為我做的，我一直都沒忘記過。”

“既然沒有忘記，那便將這杯茶喝了，喝過之后，你對我做過什么，都一筆勾銷。”顧小姐終究還是不忍心，只要妹妹下了這個臺階，她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只是從今以后，她不會再如從前將她放在心上疼了。

聽到這話，二小姐立刻抬頭，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似乎在說，你都知道了，嘴唇動了動，最終卻還是沒有問出口，而手已經伸向了已經微涼了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