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記得，老頭兒曾跟他說，作為收妖人，第一原則就是除惡務盡。

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解決冤冤相報的最好辦法，就是斬草除根。

甘小茹，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天真無邪，毫無罪過。

唐寧下不去手。

可當初死在甘樹手上的孩子們，難道就有罪過？

“她家里人都死了，要不……我們把她帶回去吧。”

閔月抱著甘小茹，一臉期盼的看著自己。

唐寧看著那累極睡去的孩子，眼神中透著掙扎，但那冷厲的意味，閔月還是第一時間看見了。

“這是一個麻煩。”唐寧輕聲道，可每一個字都透著陰冷。

閔月心里陡然一驚，下意識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看著唐寧：“你……你不會是想……”

唐寧點了點頭：“她見識過這許多殘酷的事情，親眼看著父親被殺，看著這幾十人慘死，就算平安長大，也必然是個禍患。”

“你就是個魔鬼。”閔月厲聲道，將那孩子緊緊抱在懷里，又退了一步。

齊玉搖頭嘆道：“隊長明顯是開玩笑的，你這么害怕做什么？”

唐寧緩緩轉頭看向齊玉：“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齊玉被唐寧那宛如深淵般的眸子盯著，陡覺身體一涼：“不……不是嗎？”

閔月轉身就像逃，卻被唐寧更快一步攬住腰身拉了回來，她只覺手臂一麻，那孩子立時落在了唐寧懷里。

“唐寧，你敢殺他，我跟你……勢不兩立！”閔月怒道。

齊玉臉上透出絲絲掙扎，“傖瑯”一聲抽出匕首，一雙明亮的眼睛有些晦暗，直直看著唐寧。

唐寧卻視若無物，只將那孩子平平放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按在女孩兒額頭。

“住手！你這個混蛋！”

閔月沖上前去，伸手就要拉甘小茹，卻被唐寧宛如鬼影一般一掌按在小腹，她登時臉色一白，轟然倒退，全身酥麻，連站立都極其勉強，更別說出手了。

“阻止他啊，你要看著他殺孩子？！”閔月沖著齊玉厲聲吼道。

“隊長，你不能殺她，她只是個孩子，什么也沒做。”齊玉看著唐寧沉聲道。

他這人，一向顯得有些癡呆緩慢，做事也常常漫不經心，活脫脫一個書呆子。

但這一刻，他周身散發的是凜冽正氣，那雙本就明亮的眼睛，更宛如精芒爆放。

唐寧嗤笑一聲：“很多人的死，都是無緣無故，你們殺的妖，難道每一個都罪大惡極？”

說著手掌再次抵在了女孩兒額頭。

齊玉臉上閃過一絲掙扎，卻瞬間變成決絕，當利刃撕裂空氣，幾乎刺到唐寧的胸口，卻猛然頓住。

這不是唐寧出手，而是齊玉自己停下的。

但不等齊玉想清楚為什么唐寧沒有半點抵抗，就覺得小腹一痛，轟然倒飛出去，砸落在地，痛得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出手的時候，一往無前，這很難得，只可惜婦人之仁，這樣，會死的。”唐寧輕笑一聲道。

貼在女孩兒額頭的手掌閃過淡淡光芒，那光芒瞬間侵入女孩兒腦袋、然后流遍全身。

“住手！”閔月瘋狂吼道，一張漂亮的小臉顯出幾絲猙獰，但唐寧那一掌已經讓她全身氣息崩散，再想阻攔，已然不及。

幾乎只是兩個呼吸，女孩兒臉上的痛苦神色已經消失不見，嘴角的呢喃也全部停止。

閔月齊玉都是一臉痛苦，卻不是來自身體上的，而是來自心靈。

他們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唐寧。

唐寧卻淡然站起，甚至拍了拍手：“好了，我們走吧。”

“唐寧，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的！”閔月聲音冰冷到了極點，看著唐寧的眼神盡是寒意。

唐寧撇了撇嘴：“所以，你應該跟我學武來著。除妖師、陣師的手段，對上古武者，沒有半點勝算。哦，對了，你知道當一頭獅子遇到更強大、足以要他性命的獅子時，會怎么做？”

唐寧輕笑一聲，道：“它們會選擇匍匐在地，盡量表現得溫順、柔弱，以換取存活的機會，然后默默強大，直到足以殺掉它的對手。在完全劣勢的情況下選擇放狠話，只會讓敵人生出忌憚，然后……一勞永逸。”

唐寧的臉在笑，但那言語，卻讓閔月、齊玉心底都是一片冰寒。

“好了，現在答疑解惑階段已經完成，可以站起來走了嗎？”唐寧笑道。

齊玉站起身來，看了女孩兒一眼，似乎懂了什么，他強撐著爬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到了唐寧身邊。

閔月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齊玉，厲聲道：“叛徒。”

齊玉仰頭看天，輕嘆一聲。

唐寧卻沒再理會閔月，轉身就朝外走去，走到大門口，又想起什么，停步道：“對了，想必很快就有人會來這里，如果發現只有你一個活人，這口鍋，你不背也得背，你明白我在說什么嗎？”

看著兩人消失在門外，閔月胸口怒火卻越燒越旺，她拔出匕首，真的就想沖上去和唐寧拼命。

但她明白，唐寧說的沒錯，當自己斗不過那頭野獸的時候，強自報復，只會死得更快，而且斷送所有的希望。

她咬著唇，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珠，走到女孩兒旁邊將她抱起，卻陡然聽到一絲微不可查的呼吸聲。

她渾身一僵，緩緩伏身，將耳朵貼在女孩兒胸口。

“砰、砰、砰……”

那是幾聲穩定而有力的心跳聲……

……

“隊長，我們不管她嗎？”

回去的路上，齊玉回頭看了看遠遠吊在最后面的、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的閔月，遲疑開口問道。

唐寧回頭撇了一眼，輕嘆一聲：“給她一點兒時間好好思考吧，已經這么蠢了，再不多動動腦子，就該變成一頭一無是處的小豬了。”

“隊長你這話不對，”齊玉搖頭，“豬還是很有用的。”

唐寧一臉驚恐：“……你有沒有發現，你已經青出于藍了！！”

正自有一茬沒一茬的說著話，忽然聽見后面的閔月傳來“啊”的一聲驚呼。

兩人同時一驚，回頭看去，就看見一個全身邋遢的男人正抱著閔月雙腿，而閔月已經跌倒在地。

然而任憑閔月怎么撲打踢踹，那男人竟只是緊緊抱著她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