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十三號骨頭湯’，那唐家四口，昨天晚上全死家里啦。”

“難怪今天早上看見他們店鋪外那么多警車。”

“造孽啊，多老實的一家人，前幾天才死了老子，現在兒子、孫子、孫女，全死了，他們家那小姑娘可愛著呢……”

“誰說不是呢？我聽說……唐家這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都什么時代了，還來那一套迷信說法，早上警察都說了，是煤氣中毒，如果早兩個小時，興許還能救活過來。”

“哪有這么巧的事情，我倒聽說，是他們家夫妻不和，老婆一氣之下弄死全家，連自己都沒放過……”

唐寧一早推開店門，正伸了個懶腰，就聽見旁邊小賣部外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討論。

麒麟街到“十三號”雖然隔著兩條街道，但連著小巷，其實不遠，走路七八分鐘就到。

一家全死的慘劇，別說麒麟街，只怕用不了一天，這方圓幾十條街都會知道、乃至當地報紙都會登載。

唐寧聽著，覺得有些氣悶，回到屋子，重新躺在了那張老舊的躺椅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唐家的人死光了，連他們家兩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都沒放過。”

唐寧開了口，但小店只他一人。

小鬼左右瞧了瞧，發現沒人，于是飄到他身邊，想了半天，才吹著陰氣道：“其實做一個鬼，也沒什么不好的，你不用這么難過。那兩個孩子死了……我可以帶著他們一起玩兒的。”

唐寧知道她這是沒話找話，不過是想要安慰自己罷了。

但這種好心，讓人不忍辜負，但他輕嘆了一聲，搖頭道：“我做不到。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幸運……或者說不幸。亡魂想要成為一個鬼魂，那得需要潑天的運氣、無數的巧合。”

小姑娘仰頭看著他：“我聽他們說，你是除妖師，除妖師就能夠抓去鬼魂。”

唐寧疑惑瞧了瞧她那雙泛著紅光的眼睛：“你連這都知道？”

小姑娘咧嘴，露出那招牌式的干凈笑容，道：“我以前是跟著那個白帽子的，他就抓去過幾次鬼魂。”

“你也是被他抓住的？”

小姑娘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一個很陰暗的房間里，然后呆了很久很久，后來房子塌了，許多小蟲子在我身旁爬來爬去，但我看不見……”

“直到有一天，我看見了光，他們打洞將我挖出來了，那個白帽子就站在太陽底下，一臉討厭的看著我笑。”

“我跟了他很久，見過很多東西，后來他將我送到遇到你的地方，我就跟著你回來啦。”

她頓了頓，又道：“其實之前我跟著很多人，想要離開那個地方，但都不行。那一天我看著你身上有跟我一樣的味道，就跟著你，然后就離開了那個地方，來到了這里。”

唐寧有些疑惑：“一樣的味道？”

小姑娘扭著腸子，想了好久，才咧嘴笑道：“你跟我一樣好看。”

“……”

唐寧翻了個白眼，很像說一句“你拖著腸子流著血，哪里好看了？”，但這顯然會傷害一個純真孩子的心。

不過經過她這么一打岔，唐寧心中那種郁悶壓抑倒忽然消散許多。

他無神看著天花板上那些古怪圖案，嘆了一聲，道：“我之前一直以為，這世界最兇殘、最狠辣的，是怪異。但現在我忽然發現，人，其實才永遠是這個世界最陰狠的東西。那唐家四口，不應該死的，他們不過是說服不了我，又有什么過錯呢？”

他眨了眨眼，卻覺得鼻尖微微有些泛酸。

“你說……我為了死老頭兒的一句話，死守著這家店四年，我是不是錯了？或許我答應他們，早一點賣出去，他們就不用死了。”

小女孩兒自然不明白唐寧的糾結，只是認真點了點頭：“對，除了大哥哥你、還有小染姐姐、還有小銘，其他人都是壞人。”

“……”

……

當天中午，一人一鬼正對付著兩桶泡面，外面忽然狂風大作，天空急劇陰沉。

眼看著一場暴雨又要來了。

看著漫天灰塵紙屑紛飛，人們匆忙趕路，唐寧默默關上了門，掛上了“暫時歇業”四個大字。

坐回桌旁，唐寧卻沒再伸手去拿泡面，只是一直低頭沉默著。

小鬼“嗅”著泡面，良久，終于發現了唐寧的不對勁，抬起頭看著他：“大哥哥，你怎么啦？”

唐寧看著她良久，又看了看天花板，幽幽道：“我想去做一件事，這件事違背了我一直遵守的原則，而且必然帶來很大的風險。而如果不去……那很好，我度過這一次心劫，我這一輩子，也許都可以安安穩穩。”

“去吧。”小鬼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開口道。

唐寧有些驚訝，問道：“為什么？”

“因為……你走了，兩桶面就都是我的了。”

“……”

唐寧背上了木匣子，穿上雨衣，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想起什么，回頭對正在和兩碗面較勁的小鬼道：“如果……十一天后你還沒見我回來，就自己走吧……”

小鬼滿臉古怪抬頭看著唐寧，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

唐寧抿了抿嘴，鄭重道：“記住，十一天后太陽落山，如果我沒回來，你一定要離開這里……就去找宮家那位少爺，他人其實不錯。”

“我不喜歡他。”小鬼撇了撇嘴，見唐寧臉色發沉，連忙道：“但我會聽話的。”

看著店門關上，鎖死，看著唐寧的身影在漫天落葉塵埃之中消失，小鬼狂暴的將自己的腸子扯了個亂七八糟，鮮血幾乎淌滿了這個店鋪，尖銳的嘶鳴得到漫天雷霆的回應。

然后她臉色蒼白，靜靜將小臉靠在唐寧很喜歡的那張躺椅上，感受著上面還存在的絲絲溫暖……

……

大雨傾盆而下，天空晦暗得宛如夜幕降臨。

唐寧穿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然后穿過一條條并不熟悉的街道，出現在一棟高檔小區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