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我感謝唐老哥啊。”

張北搓了搓手，然后便上前開始忙碌起來。

成袋成袋的豬毛，倒是省去了不少捆扎的時間，一袋袋過稱，記賬，張北表現的也格外豪爽，但凡差點幾錢半兩的，記賬的時候也直接湊了個整。

這倒是讓一旁的唐屠戶看得眉開眼和。

他們這些殺豬匠，自己苦哈哈送豬毛到肉聯廠去，不被吃稱已經阿彌陀佛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給添稱的。

雖然添得并不多，可心里舒坦啊。

一番忙碌下來，張北大汗淋漓，后背衣服都被汗水打濕，身上還沾染著豬毛和豬糞殘渣，別提多狼狽了。

可他顧不得休息，拍了拍手上的豬毛和殘渣，直接拿起賬本和唐屠戶算起了賬。

四百二十斤！

這個結果讓張北心驚不已！

雖說他前兩天的數量并不比這個少，可那是他一個村一個村的跑，挨家挨戶匯聚到最后的總和。

而這只是唐屠戶一家！

怪不得這年頭農村里嫁人都首選殺豬匠呢，真的能掙錢啊！

張北感慨了一下，滿臉堆笑掏錢遞給了唐屠戶：“唐老哥，一共四百二十斤，三分一斤，合計12塊6毛，你點點。”

唐屠戶接過錢，也沒數，而是拇指舔了舔口水，著重在大團結上摩擦了一下，確認是真的后，便笑著說道：“你小子是個爽快人，我懶得數了，你也不用把這些口袋留給我了，省得你重新打包，直接裝車拉走吧，今天這事還真得謝謝你！”

“那多謝唐老哥了。”

張北笑著抱了抱拳，然后又忙著將一袋袋豬毛裝上車。

幾百斤豬毛，壓得二八大杠后車胎都癟了，前邊更是有些翹頭。

忙活完后，張北又給唐屠戶道了聲謝，這才費力地推著二八大杠離開。

唐屠戶捏著手里的錢，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傻小子真夠實在的，一斤賺個一分錢，還樂成這樣。”

吱呀……吱呀……

二八大杠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張北緊咬著腮幫子，費力地蹬著，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落，很辛苦，可身后那夯實的重量，卻讓他開心極了。

一斤兩分錢的差價，四百二十斤，這一單可就是8.4元的利潤呢！

再加上之前游走村子收的豬毛，雖然收入不及前兩天，但起碼今天沒有白忙活。

天色漸暗。

寒風裹挾著雪花拍打在臉上，又冷又疼。

雙腿也是一陣陣強烈的酸脹。

可張北不敢停下，他得盡快趕回城里“聯發肉聯廠”把身后這驚人的“豬毛山”賣掉，然后還得趕到醫院照顧母親。

一路頂風冒雪的趕到聯發肉聯廠，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遠處，還有幾個小孩滾著鐵環，追逐打鬧著。

載重幾百斤，一個多小時的騎行，讓張北整個人都要散架了。

他甚至都有些驚訝，自己到底怎么騎回來的！

來不及喘勻氣，他就忙著敲大鐵門。

可手剛一抬起來，大鐵門一側的小門就打開了。

張北目光一凜。

是她？！

看著走出來的倩影。

張北眼角一跳。

趙月！

記憶潮涌而來。

這趙月赫然就是前世他的弟媳婦，也是劉雅口中要幫扶的弟弟的未婚妻！

前世經歷的種種，躍然浮現，一一與剛從廠里走出來的趙月，重疊在一起。

對這位“弟媳婦”，他印象深刻。

一個出自農村，靠著自己努力拿到高中文憑，順利進入“聯發肉聯廠”這樣的國營企業成為鐵飯碗，對普通人而言，已經是逆天改命了。

重活一世，他也清楚趙月為什么會看上劉澤那廢物，這年代一個高中文憑已經讓趙月飛上枝頭了，但城市戶口還是極具吸引力的。

上一世，劉雅處心積慮的幫著廢物劉澤迎娶了趙月，可婚后生活卻是一團糟。甚至他最終在母親去世一年后和劉雅離婚，被劉雅嫌棄掙不了大錢，根本原因，也是因為自己家拿不出錢再去接濟劉澤。

可笑荒誕的理由，上一世卻讓張北刻骨銘心。

更可笑的是，劉澤和趙月離婚，甚至在他和劉雅之前。

不過重新來過，對趙月他倒是談不上怨憤，頂多是心有郁氣。

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的權力和方式，他氣不過的是劉家一家子敲骨吸髓的惡心嘴臉。

深吸了口氣。

張北壓下心中雜念，走向趙月：“同志你好。”

“你誰啊？離我遠點！”

趙月穿著一身正式的職業裝，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斯文彬彬，卻是捂著口鼻，滿臉厭棄地瞪著張北：“同志同志，我跟你很熟嗎？臭烘烘的，臭死人了！”

聲音尖利，有些刺耳。

張北深知這位的性格，要不怎么說“一物降一物，惡人自有惡人磨”呢？

不過忙碌了一天，他身上的味道也確實難聞。

他往后退了兩步，指了指車上高聳的豬毛，笑著說：“我是來賣豬毛的，陳領導說這幾天都收的。”

“煩死了，大過年一點都不省心。”

趙月滿腹怨氣，看張北的眼神，更是厭棄的厲害。

她本來在家好好過大年，今早被廠里領導通知到崗，過年的好心情已經壞的不能再壞了，現在到點下班了，居然還被人叫住了！

不過陳金海也確實說過回收的事情，她是財務會計，也沒法一走了之。

“跟我進來吧，真是倒霉。”

趙月雙手抱胸，斜睨了張北一眼，一邊轉身一邊埋怨道：“真是的，費勁巴拉的捧上了鐵飯碗，大過年的還得加班，早知道還不如不捧這鐵飯碗了，不就是廠子被燒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張北費力地推著二八大杠跟在身后，聽到趙月的埋怨，有些咂舌。

不過初八以后，趙月這話還真一語成真了。

進了廠子后，大火焚燒后的倉庫一眼就印入眼簾，地上發黑的積水已經有些結冰。

張北接連三天到廠子里來，早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整個廠子這幾天除了陳金海就是看門大爺，再加上現在的趙月，也別指望誰來收拾這地上的爛攤子了。

“陳金海在那邊，你去找他過稱，等下那票據過來領錢。”

趙月沒好氣的指了個方向，然后就拿出鑰匙，開門進了會計室。

張北笑了笑，咬牙強忍著渾身酸痛推著二八大杠朝肉聯廠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