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張北紅了眼眶，看著眼前的母親，胸腔里仿佛塞滿了石頭。

女人固然是脆弱的，可母親卻是堅強的。

他不敢想象眼前這位，就是平日里羸弱不堪，甚至多走幾步，都氣喘吁吁的母親。

“兒子，咱不怕，有媽在！”

李翠蘭絲毫沒注意到身后，紅著眼，憤憤怒視著眼前的馬隊長，還有四周口誅筆伐的鄉親，哪怕眼中充盈著淚水，卻倔強的不曾落下一滴。

“大娘，事情還沒你想的那么嚴重。”

馬隊長見事態嚴重，不禁開口勸慰。

話剛出口。

人群中就響起一聲驚呼：“翠蘭妹子，你這當媽的，教不好兒子犯了法，你怎么還要護犢子啊？慈母多敗兒！”

“放屁！”

李翠蘭如遭雷擊，強忍著肺部的窒息感，對著人群中嘶吼道：“誰說的？給我站出來，辱我可以，辱我兒子，老娘今天撕爛你的嘴！”

言辭鑿鑿，怒意洶涌。

嘈雜的人群，都不禁被李翠蘭的氣勢給嚇得噤聲了一瞬。

緊跟著，李翠蘭滿眼噙淚的望著馬隊長，哀求道。

“同志，我自己家的娃我清楚，他不會去偷的，這些都是他收廢品堂堂正正賺的錢，我可以給他作證！”

“大娘……”

馬隊長一臉為難。

李翠蘭身軀顫抖著，口鼻中粗重急促的喘息著，含著淚握住了馬隊長的手。

“求求你不要帶我兒子走，我，我給你跪下了。”

轟隆！

望著母親朝地上跪去，張北如遭雷擊。

悲憤、怒意、心痛……

種種情緒瞬間潮涌而來。

在馬隊長的驚呼聲中，張北急忙上前攙扶住了母親。

“媽，不用跪的，不用你跪的，兒子就跟他們去一趟，行得正坐得端，不會有事的！”

張北眼睛含淚，眼神卻決絕堅定。

馬隊長也急忙安撫道：“大娘，你放心，只是例行調查，我們不會放過一個壞人，更不會冤枉一個好人！”

見李翠蘭又要開口。

張北輕輕地抬手將母親額前的頭發捋到耳后，柔聲一笑：“媽，放寬心，我很快就回來了！”

有了張北的勸阻，李翠蘭的情緒也克制了一些。

可她依舊緊緊攥著張北的手腕，格外的用力，柔聲道：“媽，在家等你回來吃晚飯。”

“都散了吧！”

馬隊長帶著張北朝警車上走去，對著周圍的人群大聲呵斥了一句。

只是圍觀的鄉親們，也只是堪堪后退了一兩步而已，并未就此散去。

很快。

警用面包車，呼嘯著警笛，揚長而去。

李翠蘭站在門口，搖搖欲墜，眼前一陣陣發黑，目送著警車離開的方向，淚水終于從眼角流淌下來：“北兒……”

周圍的人，并未散去，反倒是隨著警車離開，直接議論開了。

“嘖嘖嘖……這下麻煩了，估計得進去蹲個幾年了！”

“哎……風生水起你別狂，瞧瞧剛才張北那嘚瑟勁，現在被警察一帶走，這就狂不起來了吧。”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年紀輕輕找個廠上班多好，非得干偷雞摸狗的事，呸！”

……

議論聲，犀利刺耳。

仿若一根根燒紅的利針，刺在了李翠蘭的心臟上。

她身體趔趄了一下，差點直接倒在地上，好在距離門框較近，一手扶住，這才穩住身形。

這時，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老爺子。

“你們看看就得了，這么晚時間了，該干嘛干嘛去，鄉里鄉親的，也好意思？”

老爺子一番厲聲呵斥。

人群中響起一道譏諷聲：“喲！賴老爺子，你不是說今晚早點吃飯，到張北家看大彩電么？”

“你……”

老爺子憤憤地一跺腳：“都給我散了，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得倒是來勁，老張在的時候，你們誰敢這么叫喚？”

一句話，仿佛戳中了眾人的脊梁骨。

鄉親們臉色各異，議論紛紛，開始散去。

賴老爺子同情地看了一眼李翠蘭，安撫道：“翠蘭啊，你別動氣了，那位同志也說了，配合調查而已，你別自己嚇自己了，興許等下小北就回來了呢。”

“謝謝賴老叔了。”

李翠蘭抓著門框，強擠出一絲笑容。

賴老爺子嘆了口氣，背著雙手離開。

許久。

李翠蘭踉蹌著走進了堂屋，這短短的路程，卻讓她大汗淋漓，胸膛劇烈起伏著，口鼻間發出宛如扯風箱般的喘息聲。

飯菜沒有動一筷子，已經有些涼了。

可李翠蘭毫無食欲，想到剛才的一切，她滿眼噙淚，走到了張北父親靈位前，噗通跪在了蒲團上。

“孩她爸，要是你在，該多好啊……”

說到最后，李翠蘭潸然淚下，淚眼婆娑。

自古寡婦門前是非多，家里頂梁柱倒了，也就人盡可欺了。

要是張北父親在，且不說張北到底犯沒犯法，起碼那些村里人，不會跑到門前惡語相向，譏笑嘲諷。

“孩他爸，你一定要保佑北兒沒事啊……”

李翠蘭哭泣著祈禱著。

燈火下，她本就病態的面容，卻是快速漲紅，嘴唇也變得青紫。

悲憤交加，對她的病情最是不利！

剛才的一番刺激，讓李翠蘭現在的身體狀態急轉直下。

眨眼間，李翠蘭的身體就已經顫抖了起來，口鼻發出扯風箱的呼吸聲的同時，她右手顫巍巍的撫摸到了肝臟位置：“疼……”

嘭！

李翠蘭兩眼一翻，摔在了地上。

……

警車呼嘯著駛入派出所。

審訊室內。

張北坐在審訊椅前，面若寒霜，胸腔里郁氣橫生。

封閉逼仄的房間里，靜悄悄的。

而張北腦海中，卻還浮現著剛才家門口的一幕幕。

終于。

審訊室的門被打開了。

馬隊長和剛才的小警員走了進來，還抱著索尼牌的大彩電。

將索尼牌大彩電放在審訊桌上后。

馬隊長和小警員坐了下來，看著滿臉郁氣的張北，馬隊長歉意地說：“剛才的情況我們沒辦法控制。”

“沒關系的。”

張北苦澀的笑了笑。

這件事他壓根就沒有怪馬隊長他們的意思，人家是秉公執法，情理之中。

但鄉親們的嘴臉，卻讓他無法釋懷。

“接下來請你配合一下。”

馬隊長說道，示意小警員翻開了審訊記錄本。

然后。

馬隊長問：“我們接到舉報，你涉嫌偷竊，所以才傳喚你到場接受調查，請問你是從事什么行業。”

上次的事情，馬隊長知道張北的一些細節。

但例行公事，這些問話都免不了。

張北也老老實實的說：“收廢品，這臺索尼牌大彩電也是我收的。”

“從哪里收的？”

馬隊長問：“有人能證明嗎？”

“有的。”

張北回憶了一下，如實供述：“從臨園路老弄堂378號一位姓馬的老爺子家里收的，馬老爺子和他朋友能幫我證明。”

砰嚨！

巍然端坐的馬隊長，突然一個趔趄，屁股下的椅子也直接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