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哥，我是不是招惹到誰了？”

張北不是初入社會的雛鳥，老廖儼然是話里有話。

老廖挑了挑眉，沉聲道：“你在外邊收廢品，價格是不是統一比市場價高？”

張北沒有隱瞞，點點頭。

“問題就出在這。”

老廖搓著手，面色凝重地說：“你剛入行，想要通過高價打開門路，積攢老客戶，這點無可厚非，可你要是動了別人碗里的飯，這就不行了，出來跑江湖，自己吃飽了，總得留口飯給別人吃。”

張北笑了笑。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要是還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

顯然自己提高廢品收購價格，影響到了同行，且已經反應到了老廖這里。

其實他提高了廢品收購價格，最初的時候利潤確實是降低了，他也想著的是以量提升利潤。

不過兩條軟黃紅梅香煙和兩瓶劍南春送給老廖后，老廖也提高了對他的廢品收購價格，這樣一算，其實他的廢品利潤，和其他同行是一樣的。

利潤沒降，量起來了，客戶也多了。

這才是最關鍵的癥結。

不患寡而患不均。

其他同行在老廖這里可沒有優待，市場價收，市場價賣。

這年代，錢很值錢，多個一兩分錢，那也是錢！

同行們保持原價收購廢品，數量肯定會大降，提高收購價，在老廖這又沒有優待，利潤空間肯定會壓縮，他們不急眼才怪！

張北思索了下，道：“廖哥，這件事我聽你的。”

商場殘酷，他很清楚。

但現在自己剛剛起步，忍一時風平浪靜。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

老廖靠在了椅子上，神色緩和了幾分，對張北的識時務很滿意，又徐徐說道：“我這打開門做生意，哥特殊關照了你，但本城有三個廢品收購站，大家都相互較著勁，也都絞盡腦汁的想把你們盡可能的往自己收購站里攬，這樣做，請你不要怪哥。”

“哪能啊廖哥，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張北撓撓頭，就算心里有些發堵，依舊強顏歡笑。

商業的本質就是競爭。

他和同行們在競爭，老廖也在和其他兩個廢品收購站競爭。

老廖要是不提這事的話，那些鬧事的同行，估計就得換下家了。

老廖有恩于他，這事就算再咽不下這口氣，也得咽下去。

這咽得不是氣，是人情世故啊！

“好叻，你能想明白最好，哥也難做。”

老廖起身，拍了拍張北肩膀，一臉得無可奈何。

張北笑了笑，也不再多言，便和老廖一起走出辦公室，清點盤算。

一天收入，432元！

再創新高。

這個收入說出去，足夠驚掉很多人的下巴。

不過張北卻開心不起來，因為他清楚，明天這個收入，就得下滑了！

和老廖招呼了一聲，張北就騎著二八大杠離開了廢品收購站。

夜幕降臨。

廢品收購站里，燈火昏黃。

老廖駐足在大門口，目送著張北遠去，無奈地搖搖頭：“張北，哥是真想幫你，可哥也沒辦法了，破爛劉他們的手段太狠辣了，不這樣敲打你，你小子必有災殃，上次……”

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只剩下老廖的一聲嘆息，漸漸消散在夜風中。

吱呀……吱呀……

張北悶悶不樂的騎著車，想到老廖說的話，心里就憋悶的厲害。

一天的疲憊，再加上心情的低落，讓他此刻蹬車都感覺每一腳都無比吃力。

雖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可這口氣，一時半會兒也難以散開。

他很需要錢！

母親還等著錢做手術！

他能等，也能忍，可母親怎么辦？

或許……換條跑道？

一念及此，張北急忙搖搖頭，打消了念頭。

換跑道，時間和金錢都不足以支撐。

這已經不是80年代那樣的野性時代，市場雖然遍地黃金，可進入早的，早已經形成規模，大把撈金了。

就比如老廖，那就是80年代敢一步跨進商場的強人！

他現在的情況，沒有哪條跑道，比收廢品這樣的行當更適合他！

房地產他倒是熟悉，可現在一沒錢二沒人，還不適合進入。

前世揣著那鋃鐺幾個錢一頭扎進了房地產，那都是從底層，一步一個坑，摸爬滾打上去的，耗費很長時間，才慢慢站穩腳跟。

有前世經驗，這一世能走很多彎路，可關鍵是，母親等不起！

“看來只能盡可能的多收收電器了。”

張北眉頭緊皺著，思索著明天的方向。

這三天時間，他雖然收入呈直線上揚，今天更是達到了432元，可說到底，都是一手買一手賣，賺的苦力錢。

真正賺大頭的，還得是二手電器的買賣，只是可惜這三天時間，他一臺都沒收到。

遠處的幾個小孩，嬉嬉鬧鬧，有滾鐵環的，也有跳皮筋的。

街邊上也有男男女女，三三兩兩，路燈昏黃，倒是人間百態。

張北騎車到了肉鋪前，肉鋪不出意外的已經打烊了。

張北無奈地搖搖頭，正打算進菜市場上找找有沒有賣魚的，晚上買條魚給母親熬魚湯喝。

忽然，身后傳來一道聲音叫住了他。

“張北？！”

張北回頭一看，這不巧了嘛，張大爺！

他展顏一笑：“張大爺，這會兒才來買菜呢？”

對自己的這位第一個客戶，張北記憶深刻。

“我都吃過晚飯了，出來遛彎呢。”

張大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這么晚了，沒想到在這還能遇上你，得勒，正愁這幾天在家門口碰不上你呢。”

張北反應過來：“大爺，你又有廢品賣了？”

倒不是他刻意避過建設路那條街，實在是第一天收廢品，因為高價和張大爺幫忙張羅，就在建設路把街坊們的廢品包圓了。

這幾天他滿城轉悠，建設路那邊尋思著過陣子再去。

“我沒有，不過我有個老哥們倒是有，聽我說你的價錢高，就尋思著讓你去看看。”

張大爺笑著說，一臉正色地拍了拍張北心口：“一臺大彩電，老頭子可是想著你的呢！”

大彩電？！

張北心神振奮，還真是瞌睡來了有枕頭！

看著眼前的張大爺，張北忽然明白了“但行好事，莫問前程”的真正含義了。

當時給張大爺提高收購“熊貓牌” 黑白電視機時，張北是真的言辭由衷。

雖然他確實是想多攬個客戶，到處宣傳一下，但感謝張大爺幫忙，又是他第一個客戶，那也是由心的。

至于能讓張大爺宣傳這么遠，當時他真就沒想那么多了！

沒有當時的闊綽，哪有現在的大彩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