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語
- 千秋高宅夢
- 牛小掰
- 8131字
- 2014-09-26 13:22:17
白月漪一出霖園的門,立刻張開了懷抱舒暢地吸了好幾口氣,好像被關在了籠子里的金絲雀,驟然得了自由,有些歡心得不知所措。我看著她夸張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沒你表現得這么嚴重,何況剛才你對答如流,從容得體,很是不錯呢。”
白月漪回頭看了我一眼,蹦蹦跳跳地說道,“真是把我憋壞了,鎮三山的地方果然不是人待的。”
我瞪她,“才剛出門,就又胡說八道起來了?”說完還瞄了前面提著燈籠引路的丫頭一眼。白月漪馬上反應過來,頓時閉了嘴。我看著她的小臉上滿是警覺,一想到她才不過十四歲,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何苦讓她也攪進這個整日需要防備別人的世界里來?于是走過去牽住她的手,柔聲道,“外公性格雖然嚴厲了些,但對待家里人還是很好的。你看二哥和三姐在他面前不都是很自然的嗎?”
白月漪搖搖頭,“哪里自然了?鎮……”看了我一眼,立馬轉口,“爺爺一個眼神過去,白月嵐果斷就閉了嘴,屁都不敢再放一個。私下里她是什么人物?一點虧都不能吃的,誰要惹了她不痛快,那不就遭殃了嗎?因此爺爺這里,更是個老虎穴,隨隨便便走進去,一口就給你吞下去,骨頭都吐不出來。”
我無奈翻了個白眼,“怎么又成了老虎?外公在你眼里就這么可怕?”
白月漪疑惑地看著我,“你可別跟我說你不怕?外面的天不管怎么變,他在咱們白家就是個土皇帝啊,說一不二的誰不怕?我原還有些瞧不上白月嵐她們幾個,總覺得前前后后的圍著爺爺諂媚,如今想想,這也不是什么好活,要我到他身邊,話都說不全了,更別提怎么拍他的馬屁。大概伴君如伴虎就是這個意思吧?”
我想了一會兒,對她說,“倒不是不怕,更多的是敬重吧。畢竟我不和你身份不同,一直留在白家寄養也尷尬,我只是想,當初外公能留下母親,這是需要很大氣魄的,所以我很感激他,否則……還真不知道我此刻在哪兒呢?”
白月漪嗯了一聲,“爺爺這一輩子,大概只做了這么一件好事。”
我失語地笑了起來,“真是胡說八道,他一生經歷了這么多事,年輕時就繼承白家的產業,發到今天何其不易?我雖然不了解商場的事,但知道那是臥虎藏龍風云突變的地方,因此能在商界有一席之位,是很難得的。白家能有今天的成就,那都是外公的功勞,他做人做事,自有一套,你還小,不要妄自評論。”
白月漪沖著我甜甜一笑,“你見爺爺收留了你,他就怎么都好了,處處給他挑好話說。我說不過你……”忽然想起了什么,“對了,大哥那邊是怎么回事?連帶著大舅母都過來磕頭認錯,看來又惹了什么大事吧?”
我停下腳步,回頭往霖園的方向看了一眼,燈火迷蒙,也不知外公此刻在做什么。他年紀大了,這次再見,比兩年前更顯老態,但卻還要為子孫們操心費力……
白月漪拉了我一下,“走吧,別看了,趕緊回咱們的園子,今晚上這頓飯吃得我難受極了。”
我嗯了一聲,隨著她走,她還忍不住哼了一聲,“大哥越來越不成樣子,之前爹來參加他的婚禮,回去時就和娘偷偷說,白家要是交在他的手里,非……”
我急忙按住她的嘴,嚴厲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月漪,這里可不是老家,以后這樣的話,再不許說了。”
估計我的模樣實在嚇人,白月漪明顯打了個哆嗦,她看了看我,嘴巴雖然被我死死按住無法說話,但卻飛快地點了點頭。
我也擔心嚇壞了她,急忙就松開了手,但還是忍不住告誡她,“在這里說話做事,要知道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剛才你的這番話要是給別有用心的人聽到,四舅都會受到牽連。你年紀小,還不知道世事險惡,需要用心防備。你記著我這番話吧。”
白月漪點了點頭,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也知道她是真怕了,急忙牽住她的手,“你不是說難受嗎?走吧,趕緊回桂園,這一頓飯吃得不舒服,我只吃了幾口菜,真是味同嚼蠟。回去讓琉青看看咱們還有什么干糧沒有……”
白月漪這才抬起頭沖我笑了笑,“原來你也沒吃飽?哈哈哈!那你還裝得什么似的,我以為只我一個人礙于面子沒敢多吃呢。”
拉著我的手就往前跑。
丫頭們提著燈籠驚叫,“九小姐走錯了路,那可不是桂園的方向。”
白月漪看著笑了笑,急忙停住了腳步,“真是吃苦受罪的命,往次都住破破爛爛的梅園,猛換到更好的地方去,自己先不習慣了。”
“這就叫……”還不等我說完,白月漪已經接口道,“賤皮子!”
我忍不住戳她的額頭,“明明是無福消受,到了你嘴里就變了味道。你在老家也是上了學的,怎么張口全是些不三不四的話?是和誰學的?回頭看我不跟四舅打報告,瞧他怎么說你。”
白月漪也不見多害怕,“爹才不會管我這個,之前當著他的面說,他還只覺得有趣呢。”
我翻了個白眼,徹底無語了。
一路上聽著白月漪嘰嘰喳喳的亂說話,我知道她剛才是真憋壞了,也不接話,聽她啰啰嗦嗦說了半天。好在霖園離桂園的位置不遠,踏回到自己的院子,再見到琉青和景畫在門口等著,白月漪頓時歡欣無限,“呀,總算自由啦!”
我們又哪里知道,在我們走過后不久,小路的一側慢慢走出了兩個人影。單總管目光深不可測地盯著我們的背影看了又看,才輕聲對身旁的中年男人吩咐,“嗯,把燈籠點著吧。”
那人聽了話,從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擦著了把燈籠點上,借著昏暗的燈火看了看單總管的臉色,小心問道,“爹?咱們這是做什么呢?兩個小姑娘說話,何必這么偷偷摸摸的聽著?”
單總管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這內里玄機大著呢。這幾日你多往桂園看看,問問蓉萱姑娘和九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千萬別少了什么,知道嗎?”
單忠悶悶答應了一聲,還是有些不解,見父親的眼睛還落在兩個姑娘秀麗的背影上,直到看不見了,才悠悠轉過了頭,“處事不慌,知道自己在什么環境,又謹言慎行,明白深淺,老太爺在她這個年紀,尚且沒有這樣的定力修為。”一邊說,一邊贊揚地點起了頭,臉上的笑容也更加深了。
單忠還是不懂,跟著他走了幾步,單管事忽然說,“嗯,我自己走吧,你回園子吧。”
單忠急忙道,“天都這么晚了,您一個人走夜路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
單管事搖了搖頭,“不用,我先不回自己那兒,先要去老太爺屋里。”
“那我在門口等著您,等您說完了話我再送您回去。”
單管事笑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見他孝順懂事,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你有心了,也好,咱們爺倆也好久沒說過知心話了,我今晚上一肚子心事,正好和你聊聊,也給你指條明路,免得你不知道深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等我死了,在白家混不下去。”說完,頭也不回的奔著霖園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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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此刻也還沒休息,已經換了睡衣,坐在太師椅上喝茶,外頭一個丫頭走進來稟告道,“老太爺,單管事過來了。”
外公點了點頭,“叫進來吧。”
丫頭答應了,轉頭就出了門。不一會兒單總管慢悠悠地從外面走了進來,規規矩矩行了一禮,“老爺。”
外公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了一聲,“和你說了多少次,你如今年紀大了,這些虛禮也就都免了,怎么總是記不住?下次再這樣,就從工錢里扣錢。”
單管事微微一笑,“正因為年紀大了,都成了習慣的事,一時還真改不回來。”他看了看屋子,又問,“二少爺已經走了?”
外公點了點頭,“洛云心思詭詐,反應又快,我擔心讓他跟著一起走,回頭再發現了你的安排,因此把他單獨留下問了幾句話。誰知不問倒好,一問反而發現了些問題。這小子也真是聰明,手段高明得很。店鋪里的事情明面上好的有功的,幾乎全是他著手安排做的。若出了虧空出了錯,竟然一股腦兒全推到了耀祖的身上。耀祖如今在鋪子上不上心,整日花天酒地不務正業,正好給洛云拿住了先機。再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耀祖在白家,再無立身之地。”
單管事聽了,跟著一笑,“二少爺再怎么機敏,終究還是在老爺的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您的手心。”
外公聽了他的話,把茶杯放到一邊,仔細看了看自己滿是皺紋蒼老的手掌,“老了,終究抓不住太長時間。對了,要你安排觀察的,都弄好了?”
“是。”
“嗯,你辦事我是放心的,月漪就算了,年紀還小,也沒什么心機。但蓉萱正是好時候,她常年不在我跟前,于她的品性也不太了解,你讓人跟緊些,但別讓她察覺了。”外公看了看天色,緩緩站起身子,“回頭把送他們過來的富貴叫來,我有事問他。”
“是。”單管事答應了,低頭想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老爺,您真想好了?蓉萱畢竟是個姑娘家,這么大的事兒,我真擔心她扛不起來。”
“如今時代早和從前不一樣了,報紙上不也天天嚷著男女平等嗎?何況如今只是試煉,到底安排誰,咱們還得從長計議。”外公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拍了拍單總管的肩膀,“老單,時日不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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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青見我們回來,走過來小心問,“沒出什么亂子吧?”
我搖搖頭,“沒有。”
琉青這才松了口大氣,“自打你們出了這園子,我和景畫就一直提心吊膽地等著,唯恐又鬧了起來。”景畫還在一旁跟著笑,“琉青姐把行李都裝好了,只說若是姑娘受了氣,連夜也是要走的,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落下什么。”
我看了琉青一眼,她一臉尷尬地垂著頭,我笑笑,“你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年紀都這么大了,哪兒還那么容易沖動?”
琉青嗯了一聲,“姑娘別聽景畫胡說,她比我還擔心呢,唯恐九小姐說錯了什么……”
白月漪撲到琉青身上,“你少來咒我,怎么我一說就是錯的?”一邊說,一邊呵琉青的癢,琉青急忙往我身后躲,還指著景畫笑道,“又不是我說的,是你家景畫自己說的。”白月漪的魔爪立刻奔著景畫追了過去,“嘿,你也背叛我,站著別跑。”
景畫咯咯的繞著園子跑了起來。
看著我們鬧成一團,桂園伺候的幾個丫頭躲在一旁捂著嘴笑。
白月漪跑了兩圈,就累得放棄了,還招呼景畫,“快,我不和你鬧了。咱們屋子還有吃的沒有?我要餓死啦!”
景畫唯恐白月漪使詐,躲在一旁不敢動,“我不上小姐的當,走過去準給按住了抓癢。”
白月漪瞪了她一眼,“我可不是那樣背信棄義的人,是真餓了。”
琉青見她鬧夠了,就從我身后快步走了出來,“吃的東西還真有,咱們家六少爺頭前兒特意安排了人送來的,那人的名字好有趣,是叫什么來著?”
景畫伸脖子提醒道,“潮生,說是漲潮的時候生的……六少爺人有趣,身邊的人也都好好笑。”
白月漪大咧咧地看了她一眼,“一個人名字,哪里好笑?你這么喜歡,回頭也叫你潮生吧。”
景畫領著她往屋子里走,搖頭道,“我又不是漲潮的時候生的,干嘛叫這個名字?”引著我們進了房間,桌子上果然擺了七八個牛皮紙的包裹。
“你們怎么沒打開?”白月漪沖過去就拆,一點也不客氣。
琉青和景畫對視了一眼,“六少爺送來給姑娘小姐的,我們能隨便拆開?”
“欸,這有什么?六哥送來的肯定是吃的玩的,你們怕什么?”她嘴上說話,手也一點不放松,話音剛落,七八個紙包都給拆開了。
干果蜜餞,糕點果子,糖塊花生……
真是能想到的,都有了。
“哎喲?比咱們老家過年準備的東西都全。”白月漪抓了一塊糕點就往嘴里塞,“咱們這位仗義疏財白六郎,果然就是與眾不同。這心思比女人想得都細,將來誰嫁給他,那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了。”
“你吃就吃,別再說話了,小心噎著。”剛說完,就聽到白洛彬的聲音響了起來,“咦?我怎么聽說有人要嫁給我?是誰?趕緊給我瞧瞧?”一邊說,一邊一臉笑意地跨進了大門。
白月漪一見他,頓時就撲了上去,甜軟軟地叫了聲六哥,又牽著他的胳膊走到景畫面前,“這丫頭跟了我好幾年,人好性子也不錯,配得上你白六郎的人品不?”
景畫一愣,一張臉羞得通紅,轉身跑到了墻角去,跺著腳喊,“小姐就會捉弄人,我不理你了。”
白洛彬看著她一股孩子氣,忍不住一笑,走到桌子前坐下,看著滿桌子的零食,“怎么樣?味道還合適嗎?”
“六哥給我們準備的,哪有什么不合適?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的了。單是這份心思,就夠讓人感激的了。”白月漪笑著挨了他坐,“虧了六哥想得周全,不然晚上真要餓肚子了。”
白洛彬看了我們兩眼,“走之前聽說老爺子安排了家宴,我知道你們過去肯定拘束不安,一定是吃不飽的。欸,何止你們?和老爺子吃飯我也提心吊膽的,唯恐一句話說錯了什么,惹得老爺子不痛快。因此就讓潮生買了些東西送過來,這小子也算機靈,買得東西也合適。”一邊說,一邊拿起花生剝了起來。
我看他一臉倦意,仿佛累壞了,“五姐送到了?”
“嗯。”白洛彬簡單地點點頭,似乎不想多提。
白月漪撇撇嘴,“我聽說是參加什么舞會去了?難怪白月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要勾搭誰去。”
白洛彬笑看了她一眼,“你懂得還不少,小孩子不許胡說,到底是你的姐姐,怎么直接就把名字叫出來了。”把剝好的花生送到白月漪的面前,“這些零食太甜膩,你們既然還餓著,就讓廚房再做點吃的送來吧。正巧我也沒吃晚飯,咱們一起吃些東西,就像小時候那樣。”
“還能這樣?”白月漪好奇地眨眨眼。
“這有什么?”白洛彬一笑,問道,“你們想吃什么?”
白月漪看了我一眼,反問他,“六哥想吃什么?”
白洛彬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干干脆脆地說道,“撈面條。”
白月漪贊同地拍了下桌子,“這個靠譜,就這么定了。打碗雞蛋鹵子,肯定要好吃死的。”
我也連忙點頭,“原本還只是稍微有些餓,你們這么一說,立刻就餓極了,要是吃不到嘴里,晚上覺也不用睡了。最好能拌一小盤筍絲,也不用多余的調料,澆一點辣油就行。”
白月漪又叫了琉青和景畫,“你們是不是也沒吃?一會兒讓廚房做一大盆,你們也吃兩碗。”
琉青道,“我們怎么能和姑娘小姐們一起吃?伺候你們吃完了我們再用就是了。”景畫也嗯了一聲。
“這都是這邊的規矩,咱們老家的人不守這個。”白月漪大咧咧地揮了揮手,催著白洛彬趕緊吩咐。白洛彬往門外看了一眼,揚著脖子叫,“外面是誰守著呢?”
聞聲推門走進來一個丫頭,也穿著青衣,但模樣標致,梳了兩條及腰的辮子,先給白洛彬行了禮,又問了我和白月漪的安,才笑著問,“六少爺有什么吩咐沒有?”
猛見到她,白洛彬倒是一愣,“未央,你怎么來這個園子了?”
叫未央的丫鬟說道,“單管事擔心姑娘和小姐帶來的人不熟悉這邊的環境,桂園園子又大,好久沒住人了,保不準就缺什么少什么,怕她們不知道找誰要。因此安排我在這里守著,好歹我也在白府待了幾年了,這邊的人和事兒也稍稍知道一些,看能不能幫姑娘和小姐出出主意。”
白洛彬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虧得單管事想得周到。”他看了我一眼,笑著說,“我還沒用晚飯,姑娘和小姐興致也好,你吩咐后廚,給我們做些撈面送過來。”
白月漪急忙加了句,“打碗雞蛋的鹵子,多放兩個雞蛋,可別太摳門。”聽她這么說,我和琉青,景畫一同笑了起來。白月漪給我們笑得發毛,瞪了我們一眼。
未央道,“這么點兒要求何必驚動后廚的人,何況時候也這么晚了。咱們桂園就備著小廚房,六少爺和姑娘小姐不嫌棄,奴婢就令人安排了,一會兒就把撈面條送過來。”白月漪張口要說話,未央看著她一笑,“還有九小姐吩咐的雞蛋鹵子。”
白月漪滿意地點了點頭。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白洛彬格外客氣地問道。
未央急忙擺手,“這有什么麻煩的,就是一會兒工夫的事兒?六少爺要是這么說,就是信不過奴婢的手藝。”
白洛彬笑笑,“既然如此,就辛苦未央姑娘了。”
未央點頭一笑,轉頭出門安排去了。
白洛彬看著她的背影,仿佛陷入了沉思。白月漪還在一旁張牙舞爪的亂笑,“哈哈哈!一會兒就能吃到撈面條啦!”
琉青按住她說,“小點聲,都這么晚了,九小姐的嗓門又這么大,給人聽到還以為咱們老家虧待了九小姐,吃不起一碗撈面呢。”
白月漪搖頭晃腦,一幅教書先生的模樣,“非也非也!老家吃撈面,又哪有六哥陪著?何況又是在這秋意十足的院子里?”
白洛彬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忽然轉過臉,見我還盯著他,疑惑地挑了挑眉,似乎在問我看什么。我示意白月漪稍稍安靜一點,就問他,“這個未央是外公的人?”
白洛彬一愣,似乎沒想到我會看破,張口問道,“怎么看出來的?”
“沒看出來,瞎猜的。”我有些糾結地嘆了口氣,“沒想到竟然猜對了。”此行越發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總覺得事情沒表面上看起來的那么簡單,但內在如何,又完全看不透。
因為看不透,所以更增疑慮,更是緊張。
白洛彬看出我的擔憂,笑著安慰道,“別擔心,即便是老爺子的人也說明不了什么。只是……你們在她面前說話做事時,要留點神兒,尤其是月漪。”
白月漪扁扁嘴,顯得十分委屈,“我又怎么了?我一直都乖乖的,不信你問蓉萱姐。”
我低頭沉思,根本沒聽到她的話。
白洛彬大概覺得氣氛有些不好,于是爽朗地笑了笑,“都別自己嚇唬自己了。你們和我說說,為什么月漪剛才說雞蛋鹵子多放雞蛋的時候,你們三個笑的那么奇怪?”
一說這事,即便身在繁亂的氣氛之中,我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可是有典故的,景畫,你家小姐的故事,就由你來說吧?”
景畫嘻嘻一笑,偷偷看了白月漪一眼,見她一幅大大方方沒什么見不得人的表情,就大著膽子說,“還是去年的事兒,小姐有次感冒發燒生了病,兩天下不了床,也沒怎么吃飯。后來問她想吃什么,她說想吃面條,還指明要雞蛋鹵子。后廚的人做好送過來,小姐嫌鹵子里雞蛋少不高興,吵著要廚房的人過來回話。廚房的大娘到了,小姐指著人家的鼻子問怎么回事?廚房的大娘沒想到把自己叫來是為了這么點小事兒,還一臉輕松的回答說‘想姑娘一個人吃,用不了太多,所以就磕了一個雞蛋……’話還沒說完,小姐就已經鬧了起來,當時說……嘿嘿……”講到這里咯咯地笑起來,說不下去了。
白洛彬一臉好奇,又看了看我。
我接口道,“咱們九小姐說‘用你一門心思替白家省?我們吃不起雞蛋還是那雞蛋是你下的?’”
白洛彬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白月漪在一旁一臉傲氣地說道,“我說得不對嗎?”
“你說的對,對極了!”白洛彬拍著桌子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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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云答了老爺子的問話,從霖園出來就直奔著自己的住處。他也沒讓丫頭們跟著,一個人摸著黑往回走。
他喜歡黑暗,也只有黑色才能包容所有。白色易贓,粉色浮華,金色暗沉……只有黑,深得沒有邊界,能容萬物。
他享受地笑了笑,步履格外輕快。
他所居住的院子在霖園的西側,名叫芳華園,夏日里一院子盛開的鮮花,最是芳美。芳華園當初收拾出來,就安排白月嵐,白月珊和白月楓一同住了進來,當時他還有些不樂意,覺得人太多,鬧鬧吵吵的不安靜。爹還特意安慰他說,住哪兒都是一樣,你們兄弟姐妹幾個自小親近,住在一起相互幫襯下也沒什么。
他忍不住冷笑,幫?憑他的聰明才智,需要別人幫嗎?這些人只要不拖他的后腿就好。早晚有一天,整個白家都將是他的……
走到園子門口,見一直跟著自己的小廝鄭春守在那里。黑暗中見到白洛云走過來,急忙迎了上去,“二爺回來了?怎么沒讓丫頭們拿著燈籠送回來?”
“嫌她們麻煩,一個人正好清靜清靜。”白洛云沖他一笑。
鄭春跟上他的步子,“三小姐在你房里等著呢,說有事情要說。”
“嗯,猜到了。”他點了點頭,忽然又問,“爹休息了嗎?”
鄭春點了點頭,“二老爺睡得早,已經歇下了。”
白洛云原本還有事情想和他商量,聽著睡了,也不好打擾,就直奔了自己的屋子。一推門,只見白月嵐在桌子前坐著,見他回來,也不起身,不耐煩地問,“怎么才回來?老爺子又抓著問了?”
白洛云點了點頭,“嗯,問了些鋪子里的事,也沒什么重點,我隨口說了,他就讓我回來了。”
白月嵐皺了皺眉,“老爺子最近越來越奇怪了,到底做得什么打算?這次竟然還安排鄉下來的住進了桂園。年前月珊說芳華園小,又住了好幾口子人,當初年紀小也就算了,如今到底大了,也有些不方便,去求老爺子要搬進桂園,老太子還說她多事不答應。月珊回來和我說,桂園修好了扔在那里沒人住,就是不給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兒就讓蓉萱她們住進去了?往次來也沒這么高的身價,都是住的梅園。”
白洛云笑了笑,“大概是老爺子年紀大了,想得也多了吧?這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是過來做客的,住幾日就回去了。月珊想搬去桂園,回頭找個好時機再去求就是了。”
白月珊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他母親生完他沒多久就撒手去了,爹又在老爺子的安排下續了弦,過了兩年就生了白月珊,早幾年后娶的也沒了,爹又把一直在身邊伺候的一個丫鬟納了。為此白月珊還老大不高興,他倒是覺得無所謂。親情在他的眼里,不過是為了求勝的籌碼,有一天自己贏了,他們又算得了什么?
白月嵐嗯了一聲,忽然說,“對了,大哥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剛才去霖園,聽著老爺子發了好大的脾氣。”
聽她這樣說,白洛云冷笑了兩聲,“是嗎?老爺子怒了?大哥在外面和人胡鬧,因為個戲子,鬧出了條人命,對方現在鬧到了警察署,說是要讓大哥償命呢。”
“這就難怪了,我剛才往回來的時候,還聽見下人們說,大哥因為憋氣,回到自己屋子里發了火,把大嫂好一頓打,如今那頭亂了套,正找人叫大夫呢。”白月嵐又瞧了瞧白洛云的臉色,忽然問,“大哥這件事與你有關么?”
白洛云高深莫測地看了她兩眼,“有點關系,但也不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