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媽媽領著窈窈到司樂司的時候，已是未時末。

兩個宮婢將窈窈拉到秦星茴跟前，方才見禮，于媽媽上前道，“秦掌司，此女是公主殿下交代老奴親自送來的人，既然人也送到，老奴告退。”

秦星茴只淡淡瞥了一眼瑟瑟縮縮的窈窈，讓身邊的隨侍打賞了于媽媽等人。

于媽媽走時，心都在揪痛，但是小姐吩咐過了，一切照著魚揚公主的安排來，這些苦是她該受的，就得受著，也只有受了這些苦，以后魚揚公主給的甜頭，她才不會覺得突兀，魚揚公主也才會更加相信她。

秦星茴連正眼都沒有給過窈窈，只吩咐了隨侍傳話，“傳掌司大人話，舞姬窈娘錯過了今日的訓話時辰，要想進入司樂司，等明日掌司大人訓話之時再來。”

傳完話，那名侍女仰著下巴就要離開，窈窈捏著裙擺，怯生生的喊了一句，“姐姐！”

那侍女駐足，狠狠睨了她一眼，嚇得她縮了縮脖子，最后還是咬牙道，“我才進宮，還沒有……”

“沒地方去，就在這里等著！”那侍女冷聲呵斥，隨后揚長而去。

哼！當真以為司樂司菜市場呢！

這一切，早就是預料中的結果，魚揚公主想要羞辱她，打擊她，讓她對人生失去信仰，然后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拯救她，提拔她，然后還會慢慢將她送給那個老色鬼。

也不知道是魚揚公主天真呢還是蠢笨，她的母妃已經盛寵無衰，已然解決不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竟然以為送一個女人給她的父皇就可以了。

窈窈心中冷笑，身子卻是搖搖欲墜，有那么一種弱柳扶風的感覺。

頭頂的太陽雖已偏西，但還是曬得要命，她只覺得若真有一陣風刮來，說不好就真站不穩了。

秦星茴就站在不遠處，抬眸望了望天，眸子里閃過一絲憐憫，但因為這是公主殿下的要求，她也不敢擅做主張。

“她站了多久了？”她問身邊的侍女。

侍女瞧了瞧偏西的太陽，答道，“回掌司，才半個時辰。”

才半個時辰，這么大的太陽，半個時辰就已經算得長了，更何況在來司樂司之前應該也受了不少的折磨。

她以前還從未做過這種折磨人的事情，第一回竟然還有些許的難受。

“給她送口水喝吧！”她道。

那侍女糾結了一會兒，道，“這樣怕是要惹怒公主殿下。”

秦星茴握著手里的錦帕，指甲都捏白了才道，“公主殿下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看她那樣子要是再不喝點水，也怕是離死不遠了。”

侍女沉下眸子，但是掌司大人說的對，若是這個女子死了，只怕公主殿下會更加動怒。

權橫利弊之下，她應了一聲，盛了半碗水去拿給窈窈。

窈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千言萬語都匯聚在咕咚咕咚的喝水聲里。

入夜，月上星空，千芝才慢悠慢悠的晃到司樂司的后門，與她見面的正是白天給窈窈送水的那名侍女。

“千芝姑姑，您怎么還親自來了。”

千芝冷哼，“綠央，你是不是希望我不要來，你好給那賤蹄子送吃送喝的呀！”

綠央一怔，顯然是被說中了，不過是送來半碗水，公主殿下也能知曉，莫不是公主殿下真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她笑著道，“千芝姑姑，公主殿下要的可是個大活人，掌司大人也是怕死了，壞了殿下的大事，才讓奴婢端了半碗水給她，不過，掌司大人是個公私分明的，喝了半碗水就要多站兩個時辰，這不，這個時辰了還在門口站著呢！”

千芝冷笑出聲，“你以為秦掌司想的什么，公主殿下會不知道，不過，也罷了，反正殿下要的也正如此。”她揚手，“好了，就讓那賤蹄子進來吧！別真的沒曬死給餓死了，到時候殿下還得費心再尋一個，這都第八個了，你們上點心，無論怎么折磨都行，就是不能讓她死了。”

她要死了，殿下救苦救難的戲也就沒法演了不說，還得是她起早貪黑的去尋人，像這種自己送上門的還真不多見。

“就這么著吧！過幾日殿下就會過來，只希望秦掌司別讓殿下失望才是。”

綠央俯身，遞了一個荷包給千芝，“掌司大人勞請千芝姑姑轉告公主殿下，請殿下放心。”

千芝接過荷包，離開了司樂司，走的是一條小路離開。

窈窈抬眸望著星空，嘴角溢出來苦澀，世人都爭破了頭想要一躍成為人上人，想方設法都要進宮享受榮華富貴。

世人癡愚，哪曉得深宮里的榮華最是享不得。

“今夜的星空很美，這是我進宮以來最好看得一次。”

聞聲，窈窈收回目光，眼見來人，是今日給她水喝的那人。

比起給掌司大人傳話的那位，這位簡直就是天仙下凡了，故而，聽到這話，她也愿意多說兩句。

“夜是一樣的夜，星空也是一樣的星空，可我還是覺得外頭的格外賞心悅目些，”她垂下眼瞼，“皇宮富麗堂皇，金磚銀瓦太耀眼，乍一看星空，卻是不怎么看得清了。”

真是一個通透的女子，怎么就上了公主殿下的勾呢！

“外頭的再好看，你也要記住你現在在宮里，人在深宮，就不要去肖想宮外那些不切實際的，窈娘。”綠央深知宮里的腌臜，本是想提點窈窈幾句，但一想到她的名字現在已改做窈娘，不由得又要囑托一回，“你記住，從今以后，你的名字——窈娘，無論以前叫春花也好，秋月也罷，還是別的什么，但從現在一定要謹記，別在說錯話了。”

綠央嘆息，掌司大人是最心軟的，本來這些話是應該由掌司大人來說，奈何……

罷了，誰說都一樣，就算是掌司大人親自來了，也改變不了窈娘的命運。

她來時，先去找了掌司大人，她能清晰的看到掌司大人看著夜空時眼神里的哀傷和落寞。

就如同窈娘此時一般。

窈窈以為宮里的人都是魚揚公主和千芝之流，最不濟也是于媽媽身邊的那位一個樣。

不曾想，她也能遇見一個帶著善意的。

她俯身，“姐姐的教誨，窈娘記住了。”

綠央感嘆，多懂事的孩子。

但是想著魚揚公主可能派人盯著，就又換上了一副臉孔，指著不遠處的柴房，對窈窈說道，“以后你就睡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