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魚揚公主的命,于媽媽要將窈窈親自送到司樂司。
她走在前頭,每一步都如千斤巨石般沉重,每一步又都像步入深淵般恐懼。
她在做為大小姐的奴婢之前,是一個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在她瀕死之際,是大小姐救了她,并讓她脫離了殺手的命運,從此也過了許多年的安生日子。
小小姐是大小姐唯一的血脈,當初她受大小姐所托帶著小小姐一路逃命,中途卻把小小姐弄丟了,她一度以為小小姐已怕遭了毒手,內疚與罪惡感讓她日夜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直到她聽說明京城里來了個窈窈姑娘,生的國色天姿,她覺得國色天姿只適合大小姐那樣的美人,不想她出宮查探,卻意外的發現窈窈姑娘就是她弄丟了十二年的小小姐。
知道小小姐還活著,她心里的愧疚減少了一些,可是現在,她只覺得內心深處是無邊的罪惡,她在做什么,她在將小小姐一步一步送入深淵。
身后,是小小姐滿面淚痕的屈辱和倔強,身上是大小姐的囑托個血仇,她哪一樣都放不下,又哪一樣都顧不全。
窈窈有氣無力的被兩個宮婢拖著,時不時還要被掐一下,直疼她眼冒金星,又不敢反擊。
唉!她現在是一個受盡屈辱有滿腹委屈無處訴的宮廷女子,不忍著,還能咋滴,總不能現在反擊功虧一簣,還連累于媽媽受罰。
于媽媽為了她走到這一步已經夠了,無需再多了,母親給她的情分她也早已償完了。
兩個宮婢突然停下腳步,窈窈抬起眼皮,只見于媽媽也駐了足,從于媽媽身側顯現的是一角玄色的衣衫,隨著風微微擺動。
只見于媽媽行了一禮,側身讓開,一張俊美的臉映入她的眼簾。
蕭……
“奴婢見過小王爺!”
窈窈還不明所以,那拔尖的宮婢就一把甩開她的膀子殷勤的行了一個大禮,另一個見狀也跪伏在地行了一禮。
她一個趔趄,身子一軟就一下摔在地上,狼狽又可憐,可憐又可悲。
摔下去的瞬間,她見那個玄色的身影疾步而來,有風吹過,鼻翼間是一陣蘭草的香味,清香陣陣。
等她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在一個寬大堅實的懷抱里,她猛的推開環住她的人,眼神慌亂,“奴見過小王爺,多謝小王爺……”她突然間覺得不知道該謝了他什么。
“謝本王什么?”
該死的男人還就偏偏問了這句。
窈窈深吸一口氣,想起方才的一幕,只覺得這個人肯定是故意的,要不然會這么巧?
“奴……”她說不出話來。
蕭小王爺冷笑,“奴,你當真覺得自己卑賤?”
卑賤?她就知道這個男人肯定沒安好心,只怕此時也才從魚揚公主處來,見她如此狼狽,故意跑來奚落她來了。
她扯出一個極為諷刺的笑,“小王爺還真是說對了,我如今這樣,可不就是卑賤嗎?當然,曾經作為三月閣的舞姬,在你們這些男人眼里也同樣是卑賤的,只是小王爺如今才發現,是不是后知后覺了。”
蕭小王爺的眸中閃過一絲冰寒,但是對上窈窈極為諷刺的笑意,那絲冰寒簡直微不足道。
于媽媽瞧著二人,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忙跑兩步過來,在蕭小王爺跟前行了一禮,誠惶誠恐,“小王爺,公主殿下吩咐要老奴將此女送去司樂司給掌司大人訓話,方才驚擾到了小王爺,還請小王爺恕罪。”
蕭小王爺只是微頓,隨后一句“走吧!”便側身與窈窈擦肩而過。
宮門口,悲風守在蕭王府的馬車上,見自家主子出來,急急調轉車頭,車上蘇子羨被搖得差點撞在馬車的窗欞上,剛要出口成臟,就見蕭小王爺氣哄哄的鉆進了馬車。
“阿曇,你見到她了嗎?”
“阿曇,她如何了,有沒有受欺負?”
“阿曇,她愿不愿意出宮?”
“阿曇……”
蘇子羨無數的問題還沒出口,只見蕭小王爺的臉鐵青,閉著眼睛壓根就不理他。
他哪知道,他的這些問題,人家壓根兒就沒問過,不過,看起來,倒是被欺負得不輕。
那個女人,就是嘴硬得很。
魚揚公主和千芝的談話,他都聽見了,所以才匆匆忙忙的趕在路上堵她,誰知道那個女人怎么想的,被人羞辱至那般田地,還能咬著牙一口一個奴的。
要換做是別人,只怕都咬舌自盡好幾回了。
他睜開眼,對著外頭說道,“讓斯寥來見我。”
那日,他去過城北之后,就一路疾馳往那個女人去的城南趕去,去了之后,看見一片隱在月下的廢墟,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在很久以前,他是去過那里的。
只是他找了許久,除了一個喝喝空的酒壇什么也沒有,只是空氣中彌漫著酒香。
其實他也不知道那是喝空的還是倒空的。
不一會兒,馬車停在一處空地上,一襲青衣倏地如風過耳,鉆進了馬車。
“屬下見過主子!”
蕭小王爺和蘇子羨同時捂住口鼻,有些嫌棄的看著青衣男子。
男子訕笑著,“主子喚得急,沒來得急收拾,請主子見諒。”
蕭小王爺蹙眉,也沒再說些什么,斯寥的這一身脂粉味哪里來的,他最清楚不過。
“如何了?”
斯寥正襟危坐,一副翩翩少年模樣,清了清嗓子,說道,“三月閣里的姑娘看似都是清白人家,她們無父無母,因為生計才落入紅塵,幸得容姨憐她們命苦,不想她們墮落,才定了規矩,三月閣里賣藝不賣身。”
蕭小王爺冷然一笑,一百零二人全都無父無母,又正好被容姨尋到,又正好全聚集在三月閣里,只怕這天下的巧事都被她們遇完了。
蘇子羨聽到此處也明白了,這個全身脂粉味的男子是從三月閣來的,阿曇再查三月閣的底細。
“阿曇,你為何要查三月閣,你是懷疑窈窈姑娘嗎?”
斯寥此時像是才注意到蘇子羨這般,眼睛睜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著他,他叫主子什么?阿……曇……
哦對了,他好像聽悲風那個死人臉說起過,這個男子叫什么來著,他好像記起什么大事似的,“你就是蘇家二公子,蘇子羨吧!”
“嗯!”蘇子羨點頭,“你為何要調查三月閣?是因為窈窈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