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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萬安李家

針灸銅人,初見于宋,《太平圣惠方》里記載翰林醫官王惟一曾制銅人兩具,高度與成年男子相近,人形正立,兩手平伸,掌心向前,和青銅盤所刻一模一樣,分毫不差。

宋天圣針灸銅人,共標注三百五十四個穴位,這些穴位與人體經絡相連。青銅盤紋樣上的突起物,代表的是人體三百五十四個穴位,此又與銅盤所刻相同。更為奇特之處在于,五行循環結構紋樣隱藏著更大的秘密。

趙勁夫說到此處,也不免有些激動,他指著銅人紋樣道:“你們看,這里有七顆明顯大于其他突起物的紋樣。”

王峰失聲道:“北斗七星!”

趙勁夫道:“不錯,最大的一顆突起,是北斗七星中的第六顆星,開陽。你們再看,以北斗七星為坐標,你們看到了什么?”

王峰道:“趙教授,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恕我直言,在文物符號紋樣方面,你的見識遠遠超出我。張館長和你是同學,他自然明白你接下來要說什么。”

張禾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道:“王會長,我倒是想接茬兒說話,可是才疏學淺,力有不逮啊。再說了,勁夫的學識,我必須承認,不僅是超過我,在我們四十來個同學中,他排第二,沒人敢自稱第一。這也是為什么他年紀輕輕,不過三十歲年紀就能成為副教授的重要原因。他要沒點本事,符號文化研究所怎么可能聘請他當副所長?說起來,在所長職位歸屬未定時,就他一個副所長,一切還不是由他說了算。”

這半是嚴肅半開玩笑的話,讓趙勁夫不由哈哈大笑,道:“你不損我,你渾身難受。”

張禾正色道:“我沒有一點嘲諷你的意思,我確實是不知道,我要知道這是北斗七星,你這所長位子就是我的了。還坐標?我真沒看出來。”

趙勁夫收斂笑容,將青銅盤半側面向張禾和王峰,道:“北斗七星為坐標,在《黃帝內經》中說的是時空中的南北子午線,正是以此為依據,《黃帝內經》計算人體氣血的規則。也是以此為核心,中國古代醫學解釋了人體生命規律。”

“你們再來看,”趙勁夫示意,讓王峰將方才那張拓印有紋樣的紙拿過來,比對到太虛圖之上,手指向銅人五官,道,“你們看這里,沿此而下,口、鼻、眼、耳……”

王峰雙眼緊緊盯在拓紙上,口中喃喃自語,終于道:“沒錯,太虛圖,即太極圖。易有太極,始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趙教授,銅人五官,口、鼻、眼、耳等等,分別合轍太極八卦。”

聽到王峰的回答,趙勁夫略顯驚訝,他沒想到王峰能夠看出來。他又看向張禾,張禾道:“我也說上兩句,不知道說得對不對。銅人疊加至青銅盤另一面,結合成為太極八卦,頭部的位置是乾,腹部的位置是坤,眼睛離位,耳朵坎位,丹田是震位,鼻子是巽位,艮位是背部,口部則是兌位。”

話至此處,張禾忍不住重重地嘆氣道:“唉,看來是我們眼拙了。這件文物,單只一面分別來看,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普通的事物。勁夫兄,你通過文物符號紋樣分析背后的意義,兩面疊加在一起,方才顯出這件文物的價值所在。這一體兩面的設計,真是奇妙絕倫,世間罕見。看來我們把青銅盤定為普通文物,是學識欠佳、定位不準啊。”

王峰向趙勁夫豎起大拇指,道:“真是完全沒想到,一件普通的青銅盤竟隱藏著這么多秘密。趙教授,果然名不虛傳。”

趙勁夫微微一笑,道:“中國古代文物上的符號紋樣含義復雜,背后其實是中華文明五千年思維最初的體現。古代先民,他們把對世界,甚至對宇宙的理解,通過一個又一個神秘的紋樣符號,留在了我們今天看到的各種各樣的文物上。”

王峰轉向張禾道:“張館長,我們此次尋找這件文物,是準備籌辦一場關于中國古代科技文明的文物展。這場展覽在香港國際會展中心舉行,我們基金會將收藏的文物和故宮博物院的一些文物合并展出。所有文物,都和中國古代科技文明有關。今天,我們在貴館看到的這件文物,與中國古代醫學有密切關系。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如果可以借展,不僅是對中國古代科技文明的豐富呈現,也將會轟動國際的。”

張禾道:“中國古代科技文物展?在香港展覽?什么時間?”

王峰道:“五天之后,我們還有時間。而且,我們將邀請三位貴館的工作人員前往香港參觀。哦,對了,參展的所有費用由基金會提供。還有,為了感謝貴館對展覽的支持,我們將依照慣例,另外提供一筆捐款,以支持貴館的文保工作。”

張禾想了想道:“這個我得向館長請示一下。你們稍等。”

片刻之后,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人由張禾引著來到辦公室。握手寒暄之后,這位博物館的一把手同意了借展的請求,并答應明天辦理相關手續。

王峰道:“多謝館長的大力支持,只是展覽在五天之后就要召開。能否盡快辦理?如果能夠讓我們今天稍晚些時候辦完手續,帶走這件太虛銅人盤。我們將保證原物歸還,感激不盡。”

館長聞聽不由一怔,問了一聲:“這么急?”張禾低聲耳語了幾句,臨時電話請來兩位副館長,四個人溝通半晌。

張禾道:“最快下午三點,你們可以辦完借展手續。但是我們有一個條件,如果王會長無法接受,那么,這件文物我們不能交給王會長。”

王峰額頭微微出汗,看向趙勁夫。趙勁夫明白王峰的意思,不能將受悍匪威脅的真相告訴張禾,而拿不到一體兩面太虛銅人盤,悍匪隨時會炸毀文物。真是進退失據,一時兩難。

真相,說,還是不說?

劉亦然留神看王也,他一直沉默不語,和在飛機上一樣,靠著副駕駛的座位,拉起安全帶,閉目養神。

于是,他提高了聲音道:“那你們萬安村里這么多風水先生,請風水的人又多,一定很富了。”

司機哈哈大笑,道:“富?坐在家里,雙手一招,口中念念有詞,錢就從天下掉下來了?風水先生是神仙啊?沒那回事。”

二三十年前,萬安村的村民幾乎沒人從風水中得益。那時候沒人敢公開談論風水術,整個村莊不承認有風水先生,似乎這門技術從來沒有存在過。那時看風水是封建迷信,談論風水,后果很嚴重,那是違法。

無奈村里地少人多,一人三分薄田,十口人打下來的糧食省著吃小半年,到二三月準斷糧。肚子吃不飽,只得偷偷給人看,請風水先生的人家也沒錢,只換得一兩斤糧米給家人果腹。

司機道:“白天不敢看,凌晨五六點,天剛蒙蒙亮,我爹被村里人請去看陽宅,正拿著羅盤定位,沒注意村里干部來了。七八個人圍上來,那時候我才六歲,就瞧著爹被工作組拉走了。害怕,驚恐,我回過神來跑回家,我娘聽到消息,呆了半晌,只說了一句,羅盤拿去就拿去吧,人能回來就好。直到傍晚人回來了,羅盤沒收了,被嚴肅批評教育了,鄉里鄉親,也沒太難為人。”

劉亦然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李小軍,他們家看得準嗎?”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了劉亦然一眼,問道:“你要請的風水先生是李家?你姓什么?”

劉亦然一時有些疑惑,問道:“我請先生,難道還要盤問戶口嗎?”

司機臉上露出笑容,道:“老板您誤會了,因為李家與別家不同,我知道你們姓什么,才能接著說下面的事。”

劉亦然注意到,司機話剛一出口,王也就睜開了眼,轉頭看著司機。

對于司機的話,他更覺得莫名其妙:找一個人,還要問姓什么?若是李小軍來問,還算情有可原,一個素不相識的司機也要問姓名?他心里想著,還是道:“我姓劉。”

司機喃喃道:“你姓劉,劉姓,恐怕你要白來一趟了。”

“為什么?李家不給姓劉的人家看風水?”王也終于好奇地問了一句。

江西萬安李家,在村中無人不知。六十年代,李小軍的爺爺天天挨批斗,熬不過去就搞了點毒藥包在紙里,藏在枕頭下。晚上躺在床上徹夜難眠,手里拿著毒藥包,摸來摸去,紙皮破了一層,又包一層,包了一層,又破了一層。實在難受的時候,想著不活了,最終還是沒舍得。

誰也沒想到,到了八十年代,老先生再次拿起了羅盤,這時候,萬安村風水先生出去也沒人說了。

那年李小軍他爹還年輕,家里兄弟姐妹三個,唯獨他跟隨父親學了風水術。出門看風水,去哪里?李家爺爺拿出信來,祖先曾有人去了北京,他們那邊的后代在八十年代初特意寫信過來,邀請萬安村李家先生前去。當時村里的風水先生,都是這樣出去的。

司機越講越興奮,八十年代的萬安村,每家每戶,都有一封封信擺在桌上,昏黃的燈光下,一家人靜靜地看著。幾經商議,出門看風水,先到村大隊開證明,說到外地探親,拿了證明,才能到糧店換全國糧票。

那時候,村里七八十個風水先生,人人手里拿封牛皮紙的信,上面寫清地址,廣東、福建、浙江、河北、河南等等,拎著包,里面裝上羅盤、換洗的衣服,單人獨行出門去了。

從萬安村走路一個小時到梅窯鎮乘坐班車。車來了,人人叮囑:“出去腳踏四方,方方吉利。”

村里女人只說一句:“年輕人走自己的路,睡自己的床鋪,不要亂來。”

李小軍他爹曾說過一件事。他娘在他褲腰里縫了三十九塊九毛九,有零有整,圖個吉利。花的時候,提前取出來,一碗稀飯三分錢,一根油條四分錢,中午吃點好的,一碗肉面,不過二兩糧票兩毛錢。一晚大車店,管開水管鋪蓋,花費兩毛錢。汽車倒火車,火車倒汽車,五天之后,到了北京大興。

按信上找到地址,福主一看,是故人之子,祖上曾來此地看風水,做陽宅,他們現在仍住在先生擇的宅子里。吃完飯,福主接著李家人在村里轉,問他哪個宅子好,哪個宅子孬。一三五七答上來了,福主點點頭,這才為他介紹生意。看一個陰陽宅,一般六塊到二十塊,做個風水局,收費一百至二百不等。

一家一家看過去,一村一村轉過來,一縣一縣跑過來,李家人在北京待了七個月,農歷三月出門,九月這才轉回家,回到萬安村。正值割稻田野,出門在外的風水先生全回來了,誰掙到了錢,第一件事,就是蓋房起屋。

李小軍他爹掙了六百多塊,給父母,父母不要,說:“這是你掙來的,留著花。”后來父親做主,經全家商量,在老屋附近給他蓋了兩間新房,和之前六百斤谷子做聘禮從外地娶的媳婦搬去過日子了。

司機說到這里,似乎有點遲疑,劉亦然催了一聲,這才又道:“萬安村看風水,福主請,先生至,李小軍他們家卻不同。他們李家,從明朝開始,到現在三百多年了,祖輩只給六姓福主看風水。這六姓人家,養活了他們祖輩三百年。”

劉亦然聽到這里,忽然有點明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了。王也不由轉過頭來,看了陳蕾一眼。

果不其然,司機道:“世代只為六家服務的風水先生,在村里只有李小軍他們一家。也正因如此,村里名氣最大的,也是他們家。不管你怎么說,出多少錢,多大的官,除了這六家人,李家誰也不看。所以你們說來請李小軍家看風水,我第一個要問的,是你們姓什么。姓名不對,人家李小軍家金貴,不給看。”

陳蕾不由好奇道:“他們李家有這么神嗎?”

司機晃晃腦袋,道:“有一次李小軍他爹喝醉了,說了一件事,有一次,他家祖先被請到北京,為一家古玩店測風水。那家老板只提了一個要求,防火。這家老板人有名,在前門開了一家門臉兒,名叫清古齋。”

前門大柵欄,清古萬向齋。

劉亦然看向陳蕾,她的睫毛似乎顫了一下,于是輕輕握住她的手。陳蕾手一動,眼睛看向他,示意無事。

清古齋的古玩倉庫,一年燒一次,年年失火,每次發生火災,清古齋主據說不急不躁,甚至每至火情發生,他帶著家里人,安排伙計,搬了板凳,安置方桌,張一元茉莉花茶一泡,請來好友,一起觀賞熊熊大火。

每次燒完,清古齋主都會請來左鄰右舍,若有連帶燒著損毀的按價賠償。清古齋財大氣粗,但是其他商家倉庫受累,買賣生意沒法做,于是一齊要求請人來看風水,否則,對不住,清古齋倉庫去找其他地方,哪怕是告到衙門,也不能容他。

別人請來的風水先生,清古齋主不要。他一封書信請來了萬安李家人。李家人來到京城,勘察了倉庫,重設風水局,自此之后,再沒有火燒倉庫之事了。

劉亦然聽得入神,不由問道:“李家人真有這么厲害?李小軍的父親怎么說的?”

司機邊開車邊忍不住笑起來,似乎在他的記憶里,這是一件讓人失笑的事:“當時村里人好奇,追著問李小軍的父親。他大著舌頭說,我家祖先給出的風水建議很簡單,倉庫附近的建筑形成風口,風道直接面對倉庫。夏日無風三尺浪,退無可退,有點火星即著,火借風勢,越燒越大。把風口理順,風勢漸緩,有火也燒不起來。”

“恐怕沒這么簡單吧。”劉亦然不置可否。

司機道:“你說得沒錯。連你都不信他的解釋,萬安村里到處都是風水先生,怎么可能會相信?”

陳蕾道:“那他是怎么解釋的?”

司機哈哈大笑,道:“他啊,李小軍他爹啊,正要說,被他老婆一把揪住耳朵,直接踹了三腳,一路打回家里。第二天再見到他,問起這件事時,他寧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也不承認說過這些話。還有,他自那次之后再也沒喝過酒了。”

館長、張禾及其兩位同事笑瞇瞇地坐在沙發上,端著茶杯喝著。他們的鎮定只說明一件事,如果不滿足博物館的條件,即使涉及崇禎三千七百萬兩白銀的太虛銅人盤就在眼前,王峰和趙勁夫仍然會空手而回。

張禾提出的要求,讓王峰一時難以作答。張禾道:“我們支持在香港舉行的展覽,這也是向世界介紹中國悠久燦爛的古代科技文明。但是王會長啊,你們借走的文物,如果按照正常手續,就算是加急加快,各方大開綠燈,那也至少需要一周的時間。”

王峰面露感激之色,道:“張館長方才所講合理合情,這不是現在情況特殊嘛。”

張禾笑了,道:“理解,理解,所以啊,王會長,你們想盡快借走,我們館長臨時召開了辦公會,為配合香港展覽的日程,最后商定可以盡快辦理借展,但你們要提供擔保。并且,我們希望不是個人擔保,而是由王希賢文物保護基金會出具擔保憑證。”

王峰想了想,道:“既然館長召開了會議,是集體的決定,我們當然理解。不過,請各位給我一些時間,我要向王會長請示,說明實際情況。”

館長道:“王會長需要請示,我們提供一切條件,電話、傳真,除了不能給你派架飛機現在飛回香港,其他的事情,我們完全配合。”

說完館長和其他班子成員起身告辭,留下張禾招待趙勁夫與王峰,按照王峰的要求,找了一間有國際長途電話、傳真機等設備的辦公室。

讓王峰一個人在屋內打電話,趙勁夫扯著張禾的肩膀低語了幾句,張禾不解地道:“現在這個時候,你不說幫忙,還有這個閑心?”

趙勁夫道:“老同學,你要不送我去,我自己開車去。不過是費點事,我下車打聽,也不過是打開車門,下來問聲路。”

張禾呵呵一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還真是任他風急雨驟,你是閑得腳后跟癢癢。行,我送你去?多久以后接你回來?”

六個小時后,張禾接上趙勁夫,再次回到博物館。辦公室里,一只特制的鋁箱裝著太虛銅人盤。海關、文物局、博物館等相關部門在場,館長與王峰簽字后握手合影,太虛銅人盤交到了王峰手中。

一行人告別,趙勁夫發動桑塔納,王峰將鋁箱放在后座,自己坐在旁邊,喇叭聲響,緩緩開出白海市,向天津方向駛去。

上了公路,王峰不由嘆了口氣,道:“趙教授,這次能夠拿到太虛銅人盤,難度相當大。只是,我在那里腦焦神躁的時候,你不見人影,能不能告訴我,你消失了六個小時,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趙勁夫從后視鏡里看向王峰,看臉色看不出他是真惱火還是假生氣,于是笑道:“王會長啊,我要去的地方非常重要。不過,王會長真是手眼通天,短短時間,竟然能辦妥所有手續。”

王峰左手拍了拍身邊的鋁箱,道:“趙教授神出鬼沒,猶如天外神仙,哪里知道我們這些干事情的人的苦,雖然都姓王,但我是副會長,不是會長,以基金會名義向外擔保的事,我是有責無權,做不了主。”

王峰一邊抱怨一邊道,他和王希賢通電話,第一時間得知悍匪再次炸毀了基金會價值二十二萬港幣的頤和園舊藏粉彩百瑞尊瓷器。王希賢在電話里咳嗽聲連連,告訴王峰,情況越來越危急,稍不如意,對方根本不容人商量。這給了基金會非常大的壓力。

王峰將這邊的情況匯報給王希賢,王希賢不知與誰小聲商量,隨后告知他將會與白海市政府相關領導溝通。如果順利,稍后會有人直接聯系他。

五個多小時后,市政府一位副市長帶著相關部門來到白海博物館。兩下里溝通,王峰這才了解到,因王希賢文物保護基金會曾于兩年前捐款,這次他打電話給當地一位主管文保的副市長,詳細說明了因由,并言明將按照相關政策提供擔保,只是希望手續快一些。傳真機傳過來擔保法律文件,完成文物借展相關手續,王峰這才借走了太虛銅人盤。

王峰道:“趙教授,這件文物的擔保金額達到三十萬港幣。我想,你的判斷最好是正確的。否則,若出現紕漏,基金會的信譽將遭受難以估量的影響。”

趙勁夫道:“王會長,正是為了此事,我才消失了六個小時。我們破解了獸人爐、太虛銅人盤紋樣符號的含義,但是,你肯定也想到了,這些信息目前并沒有一條指向崇禎藏寶。”

王峰點點頭,這也正是他的困惑。

趙勁夫接著道:“其實,關于文物隱藏信息的真實性,我們都忽視了一件事,崇禎藏寶是真實存在的嗎?如果真實存在,那么,這些文物所含的信息一定會指向某個藏寶地;反之,將不會有任何意義。所以,為了搞清這一切,必須要確認一個前提,如果真有崇禎藏寶,那最有可能的藏寶地在什么地方?以此反向推理,或許能為我們破解文物符號的意義提供幫助。”

王峰不得不承認趙勁夫的推理是正確的,連忙問道:“這六個小時,你得到了什么有效信息?”

張禾送趙勁夫去了白海圖書館,他翻閱了和崇禎末年有關的能查到的所有書籍、文獻。他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信息是,危機四伏之時,崇禎明明有機會南遷,他為什么不走?

崇禎十七年初三日,崇禎密召李明睿入宮。在德政殿內,崇禎皇帝第一句話便是問李明睿有何御敵計策。李明睿請皇帝屏退左右,提了一個建議:“危急存亡之秋,唯有南遷一計,可緩目前之急。”但是崇禎自己也知道很多大臣反對,就讓他一定保密。[1]

此后,崇禎在朝上向大臣明言:“朕非亡國之君,事事皆亡國之象。祖宗櫛風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見于地下!朕愿督師親決一戰,身死沙場無所恨,但死不瞑目耳!”

崇禎本意是有大臣勸解,南遷之策得以實施,未料想,沒有一個大臣當朝提出此議,卻有大臣愿代皇帝出征。南遷之議再次受挫。不得已,崇禎乃秘令天津巡撫馮元飆收集漕船,作為南遷之用,秘密停泊直沽口。

另一方面,崇禎多次秘令大學士陳演,請皇帝南遷。但是,陳演恐懼于勸駕南遷之罪,以各種理由推脫,崇禎一時無計可施。作為明朝皇帝,自己不可能主動提出南遷。明英宗被擄之時,瓦剌大軍壓境,誰動議遷都,遭萬人唾罵,記于史冊,喪國失土的罪名,哪怕是一國之君也難以承受,崇禎皇帝不得不自思何以處置。

崇禎十七年三月,李自成大軍勢如破竹,大同投降。消息傳到京城,李建泰上奏:“賊勢大,不可敵,愿奉太子南下。”

這是第一次有大臣公開勸說崇禎南遷。隨后,崇禎皇帝召見百官,將奏疏拿出,遭到激烈反對,兵科給事中光時亨甚至以死諫阻,并公開聲稱,誰提南遷,必殺無疑,否則不足以安天下人之心。而正是此人,在李自成攻破北京城時,第一個率兵投降。

崇禎進退兩難,只得表態將死守宗廟社稷。[2]自此,崇禎已知南遷必不可行,以身殉國才可保國君最后一絲顏面:什么地方也不去,國君死社稷,與京城共存亡,誰勸南遷,心中再想去,也不能去了。

趙勁夫道:“之后,李自成大軍進軍神速,自山西起不到兩月就攻進了京城,崇禎根本沒時間將大量藏銀運至南方,更不可能留在紫禁城讓李自成等起義軍奪去。他的藏銀之地,只能是在靠近京城之處。”

城破之日,崇禎皇帝將太子朱慈烺、三子朱慈炯、四子朱慈炤急召入宮,命太監將他們分別送往外戚家避藏。此后,皇子們下落不明,引發了明末清初的“真假朱三太子”疑案。之后,崇禎又派宮女逼太后自縊,劍砍公主,最后在太監王承恩的陪同下,來到煤山自縊身亡。

消息于四月中旬傳至南京。大臣們以崇禎三子難以尋覓,國不能一日無主為由,從各地藩王中選擇,擁立福王朱由崧為帝,改元弘光。此后陸續有隆武政權、紹武政權和永歷政權等,最終,南明政權均被清軍所推翻。清軍進入北京后,幾個月內便占領了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區域。此時李自成撤向陜西西安,山東、山西、河南、京畿重地,幾乎整個北方都為清朝軍隊占領。

趙勁夫繼續道:“南明政權,北有清軍,南有張獻忠,西北則有李自成大軍,維持東南一隅已是艱難,更別提打向北方。崇禎藏銀由南明朝廷取用,更無從談起。更何況,崇禎皇帝當時將三子送出宮去,藏銀作為復國之資,有皇室三子在,護寶藏寶者不可能將其交給南明朝廷。”

王峰點點頭,聽趙勁夫接著分析:“隨后清朝定鼎中原,政權穩固,直至清末民初,護寶者紛起內訌,不惜大開殺戒,爭奪隱匿有崇禎藏寶信息的文物。近百年后,獸人爐在香港展覽,被悍匪得知,這才有了這次事件。因此,依照我的判斷,崇禎藏寶極有可能至今仍在,藏銀所在地大概率在河北、天津一帶。”

“按照趙教授的分析,我們這次來天津找丁鑫,他手上有一件文物……”王峰不由激動起來。

他停頓了一下,才道:“丁鑫此人,五十二歲,據說中年之后才入商界,以批發小百貨起家。1990年上海證券交易所開市交易,他是第一批涉足股票市場的人。以此淘得第一桶金后,他進入國際貿易行業,獲利頗豐。這個人不同于別人,不僅有錢,而且會花,會掙錢,更會享受。他藝術天分極高,辨物識寶,堪稱奇絕。自己也有一個小型博物館,人稱‘津門第一逍遙寓公’。”

他看著趙勁夫,鄭重其事地道:“他心眼多得很。我建議,趙教授無論看到這件文物有多驚訝,破解出任何信息,話不盡說,給自己留些余地。”

趙勁夫啞然失笑,道:“王會長心思縝密,我倒沒有考慮過多。不過,你說的倒也在理。這次見到文物,無論有什么隱秘,我們兩個人單獨交流。”

注釋

[1]《明季北略》卷二十“崇禎十七年甲申”記載,崇禎聞之,言道:“此事我久已欲行,因無人贊襄,故遲至今。汝意與朕合,但外邊不從,奈何?此事重大,爾宜密之,切不可輕泄。泄則罪將坐汝。”李乃退下。

[2]《小腆紀年》中載,崇禎言道:“祖宗辛苦百戰,定鼎此土,賊至而去,何以責鄉紳士民之城守者,何以謝失事諸臣之得罪者,且朕一人獨去,如宗廟社稷何?如十二陵寢何?如京師百萬生靈何?逆賊雖極猖,朕以天地祖宗之靈,諸先生夾輔之力,或者不至此。如事不可知,國君死社稷,義之正也。朕志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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