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過去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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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每一次經歷都在提醒我，很多事已經無法回到從前了。即使我努力想一如往昔，但事實上命運就像環環相扣的齒輪，一個改變了，另一個也會隨之改變。

當初決定留在深圳是為了看病、療傷、孩子上學，也為了能減輕我身心的疼痛。可是這一趟長長的返鄉之行，似乎把一切都改變了。原以為已經熟悉深圳的生活，回來后卻發現又要開始重新接納。

有一次計劃帶爸爸媽媽和花生去大梅沙游玩，查了路線，發現坐公交車需要兩個多小時。路程太長，擔心老人和小孩吃不消，不過大家都很期待，最終我們還是去了。

直到太陽下山，我們才意猶未盡地離去。去的時候有座位還好，沒想到返程的公交車里擠滿人，連站立都困難。花生又要我抱他，于是爸爸只能拼命往前面擠，讓我抱著花生站在他和媽媽中間。

車子搖搖晃晃，路程過半時，花生已經在我懷里睡著，我的手臂酸痛難耐，實在抱不動了。沒辦法，我只好找了個空地坐下來，用手護住花生的頭，避免緊急剎車傷著他。

路燈跟隨著搖晃的車子，把忽閃的夜光投射到花生臉上，我望著他的臉出神。不知到了哪一站，車停了下來，花生突然驚醒。他坐在我懷里問道：“媽媽，我們到站了嗎？”

“還沒有呀，閉眼再睡一會兒吧。”

“我睡好了。”他說著打了個哈欠。

“花生今天玩得開心嗎？你喜歡大梅沙嗎？”

“嗯，我喜歡，我覺得很好玩。”

“那你累不累呀？”

“不累的。媽媽，我們現在在哪里？還有多久才能到家呀？我想回家了。”

我看了看窗外，陌生的街道讓我答不出這到底是哪里。我知道花生已經坐不住了，畢竟路程太遠了。雖然他不會哭鬧，但這一路上如果不找點事做，想必他會不停地哼唧著問個沒完。

“花生，我們一起數一數外面的汽車吧，你數白色的，媽媽數黑色的，我們看看哪個顏色的車更多，好不好？”

這樣的小游戲總能激起他的興趣。就這樣，車程的乏味在比賽數數的時間里慢慢被打發掉了。

這趟回程之旅，雖然折騰了兩個多小時挺累的，但想想海邊的美好，也算值得。

下車后，花生在林蔭道上活蹦亂跳，吵著要跟外公比賽跑步。

我走在他們后頭，忽然發現，爸爸走路一瘸一拐的。大概是剛才在公交車上站太久了，我的心中不禁泛起酸楚。

天空懸著一輪明月，月光灑了一地，地上現出我和媽媽的影子。望著我倆的影子，我不禁問自己：為什么我總是讓他們吃苦？我是不是太自私了，讓他們承受了他們不該去承受的東西？

盡管他們總跟我說，來這座城市挺好，能跟花生在一起很開心。但我知道，他們一定想念家鄉，想念家鄉的親人和老友。

這次回來后有了車便利許多，周末終于不用擠公交車了。

我爸媽熱衷旅游，那段日子，我帶著他們和花生把沿海景區幾乎逛了一遍。

每次到海邊，我都會讓爸媽給我拍一張照片：我將花生托舉起來，拋向空中。這個動作看似簡單，但需要我使出腰部和手臂的全部力量才可以做到，幸好花生還小，三十多斤的重量我還可以承受得住。

每當我將花生向上托舉到半空中，都能看到他笑得無比燦爛的臉。濃密烏黑的短發，劍眉下月牙般的雙眼，小酒窩在臉上綻放，笑容很甜。聽著他清脆稚嫩的笑聲，望著他在藍天映襯下更顯唇紅齒白的臉，我不禁失神。這張臉仿佛和天空中我曾經深愛過的那個男孩重疊在一起。

只有在這個視角下，我才能一眼看到我生命中最愛的兩個男人的微笑。

曾經，托舉花生的動作都是小忽在做，無論是他健康時，還是化療后，他總想盡全力去做。

我想將小忽的愛延續下去，想給花生帶來同等的快樂。

雖然花生還不明白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但沒關系，現在的他不需要知道這么多，我也不想讓他知道太多。

我希望他能活得開心、簡單、純粹，能像我托舉他的時候那樣幸福地笑！

因為小忽的離開，我曾擔心這個世界不會善待花生，想一輩子保護花生，后來想想，這個想法是多么自私和愚蠢。

如果一個母親真的愛自己的孩子，陪伴需要有，保護需要有，但“一輩子保護”何嘗不是對孩子的束縛，也是我逃避現實的借口？

他還這么小，我應該幫助他建立強大的內心，我只要在他身邊陪伴著他前行就好。

我想，我該主動做點什么，讓花生勇敢地走向除了我之外的另一個天地。

于是，我把花生送去了幼兒園。上幼兒園是孩子們從家庭邁向社會的第一步，這是他們第一次脫離熟悉的家庭，去到另一個集體生活。盡管我們成年人知道，這樣有利于孩子獨立，但是對孩子來說，第一次分離難免會傷心難過。

開學的前幾天，我把寫著花生名字的小恐龍貼一針一線地繡在了他的書包和被子上。我告訴他，這些小恐龍就像媽媽一樣會保護著他、陪伴著他一起去上學。

我給花生試穿了新校服，試背了新書包。這些看起來是那么不合身，因為他的個子太小了。他也是班里年齡最小的孩子。

當他穿好衣服，背上書包的那一刻，我既開心又心疼地紅了眼，心里默默地對小忽念叨著：我們的兒子要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