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賓座次

公子柔：魯桓公為了替鄭國求情，減輕謝禮，派往宋國邀請宋莊公相會的使臣，此為第一次。前后一共四次。

燕伯：燕國國君，此處的燕國并非戰國時期的北燕，而是南燕，中原一帶，地處河南延津縣東北，姞姓。

公子游：宋國官員，宋莊公為了應對鄭、魯兩國軍隊，派往齊國求援的使臣。

公子御說：宋國官員，勸諫宋莊公向鄭、魯求和，最終建議沒被采納。

公子溺：魯國將領，

原繁：鄭國將領，

秦子、梁子：魯國將領，基本都是同時出現。

檀伯：鄭國將領，接替公子元守衛櫟城。后被鄭厲公殺害。

宋莊公派使者到鄭國想鄭厲公索要城池、白璧、黃金和糧食。此一時彼一時，先前，鄭厲公是逃亡在外，現在和宋莊公一樣同為一國之君，就不太想給，或者不想給那么多，于是召見祭仲商量對策。鄭厲公道：“當初寡人在宋國時急于回到鄭國，這才放縱宋公所欲滿口答應。可沒想到如今寡人剛剛即位，宋侯便來索要城池和財糧，如果兌現承諾，鄭國府庫將為之一空。即使國力能承受府庫空虛，連割三座城池也會被鄰國取笑。為今之計如何是好？”

祭仲道：“主公當推辭說國內人心未定，割讓三座城池恐怕會突生變故。借由三座城池的貢賦代替割城。之前許諾的白璧、黃金暫且以三分之一的量交納。至于糧食，則可以同宋國商議從明年開始算起。”

鄭厲公依照祭仲的建議，寫作一封國書說明情況，并交付使者三十雙白璧、三千鎰黃金（約現在220斤以上，要筆者說真不少了），而三城的貢賦約定冬季初再交納。使者把情況還報宋莊公，宋莊公大怒道：“突生死難料之際是寡人保全了他性命，窘困窮迫時也是寡人興國家之力資助他。所要之物不過都是鄭國先君忽的東西，突有什么可吝嗇的？”宋莊公完成從要賬的到催債的角色轉變，即日又遣使者前往鄭國索要，錢糧必須如數，說好的三座城池也不能少，用貢賦代替城池這種方案斷然不能接受。

鄭厲公再次與祭仲商議對策，決定在之前商定的基礎上僅加兩萬鐘（約現在260萬升左右）的谷物糧食，怎么也不能讓使者空手回去。顯然并不能滿足宋國貪欲，使者去而又來，傳宋莊公的話道：“鄭國若不能如數交納各類條款許諾的數量，就讓上卿祭仲親自到宋國回話。”

一聽宋莊公說這話，祭仲坐不住了，拿出壓箱底的計策，對鄭厲公道：“昔日宋公出逃在我鄭國是，蒙我先君莊公大恩大德才得以回國嗣位，即便如此也沒見宋對鄭有什么報答。如今卻自恃迎立主公有功，貪得無厭，出言無禮，主公不可再任憑宋公擺布。臣請求遣使者去往齊國和魯國，請求二國幫忙從中說情周旋。”祭足還是一如既往地優先保護好自己。

鄭厲公道：“齊、魯肯出面幫鄭的忙嗎？”

祭仲道：“往年我先君用兵伐許、伐宋，每一仗都有齊、魯的參與，就連魯侯嗣位為君的事都得到過先君的支持，縱使齊國不待見鄭國，魯國也必會厚看我一眼。”祭仲又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鄭與齊淵源才是最遠的，不僅先有石門之盟，而且后來助齊伐郕、一同伐許、再助齊驅除戎患。此處他反而說魯國一定不會推辭，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事件主導的內因變了。后面馬上揭曉。

鄭厲公道：“二國既然肯幫忙，那么該用什么說辭、如何婉轉此事呢？”

祭仲道：“當初華督弒君迎立公子馮，我先君與齊、魯兩侯都曾收受賄賂表示過支持宋公。魯國收受的是郜國（此時郜國已被宋國吞并，今山東城武縣東南）所鑄的大鼎，我國拿到的則是商朝所使用過的祭祀用的祭器，叫商彝(yí)。”鼎在古代最早是作為烹飪器具使用的，相當于現在的大鍋、電灶或者大馬勺。后逐漸成為傳國重器。至于商彝，因宋國為商朝后代，此物屬于商朝遺物，所以此物同樣較為珍貴。祭仲繼續道：“可以同齊、魯講明，我國有將商彝奉還宋國的打算。宋公見此物定然追思先君恩德，心生愧疚而不會再向我所要物品。”

鄭厲公大喜道：“寡人聽愛卿一席話，如夢初醒。”當即遣人帶著禮幣分頭往齊、魯兩國而去，一則通告兩國鄭國已立新君，二則訴說宋國忘恩負義，索賂不休一事。

魯桓公得知這一情況，笑著對鄭國使者道：“當年宋君嗣位向我國行賂只用了一個鼎，既然如今已經占到鄭國這么多便宜了，難道還不滿意嗎？這個忙寡人幫定了，即日親自去一趟宋國為你君侯解難。”使者連連稱謝，而后作別魯侯回國。魯桓公顯然低估了一個人的貪婪程度。

凡是都要兩面去看待，從宋國以外國家的角度特別是魯、鄭，宋莊公此舉實屬貪得無厭，但從內部考慮完全是另一種看待問題的方式，國人都會說國君單憑迎立別國君主就得到這么多好處，實在是有為之君，要不然他也不會得到“莊公”的謚號。

魯國方面十分順利，出往齊國的使者卻受到了不同的待遇，齊僖公一直以大敗戎兵而感謝世子忽，雖然與文姜的婚姻沒有撮合成，但是齊僖公心心念的完美女婿始終是世子忽，打心底里認可、看上這個人兒了，到頭來心里也偏向于他。現在來的使者是誰呀？是公子突的人。公子突做出了廢忽自立的事本就惹齊僖公不開心，現在又腆臉來求幫忙，自然是十分不悅。齊僖公對使者道：“鄭君何罪之有偏要擅自做出廢立這樣的事？做你們鄭國的君主要求有這么嚴格嗎？縱然突不來找寡人，我也要去找他討個說法，寡人要糾合諸侯，親帥大軍于新鄭城下與你家主公相見。”使者所帶禮幣一概退回不受。不知鄭昭公忽在得知齊僖公為自己出頭到這個地步會不會后悔他當時辭婚的決定。

再接入前面的話題，祭仲肯定是考慮到齊國不穩定因素這個層面了，所以前文才會說“齊國不待見，魯國厚看一眼”這樣的話，而他之所以不明說也是老狐貍明哲保身的一種方式——不揭露國君的短，不在頂頭上司之間挑事。當然也不排除另一種可能的原因，就是祭仲也低估了齊僖公念親戀舊的程度。見到齊、宋國君的做派，這一章題目看來更應該叫“被低估的執念！”

使者回報鄭厲公，厲公大驚，對祭仲到：“齊侯盛怒，會不會果真對我大動干戈？將如何應對？”

祭仲道：“臣請主公準臣練兵備戰，提早做好應對策略。敵兵來犯正面迎敵便是，無需畏懼。”

魯桓公遣公子柔去往宋國，約定相會日期。宋莊公道：“既然是魯君相邀，寡人應當親自到魯國境內才是，怎么敢勞煩魯君遠道顛簸呢？”公子柔回報魯桓公。魯國禮儀之邦，自然也不會單讓宋莊公跑一趟，于是又派遣使者到宋，選擇在兩國中間地帶扶鐘（山東汶上縣東北）相會。

周桓王20年，即公元前700年秋九月，宋莊公與魯桓公相會于扶鐘。魯桓公代鄭國答謝宋國前來相見，并請求寬限。鄭莊公道：“鄭君蒙受寡人的恩惠太深了！就好比是一枚雞蛋，寡人親自抱著將它孵化出來，先前許下的酬勞也是出自他本心答應的。如今歸國篡位，就過河拆橋，寡人怎么能善罷甘休呢？”

魯桓公道：“上國對鄭國的恩賞，鄭國怎么能趕忘呢。只是顧忌到嗣位不久，府庫空虛無法完成建設，這才一時之間不能履約。定下的東西遲早都會兌現的，此事寡人可做擔保，做個中間人。”

宋莊公道：“錢糧方面可以推辭說府庫不足。但是割讓三座城池的事，片言間就能辦下來，這又該怎么說？”

魯桓公道：“鄭君怕祖業不保被鄰國取笑，這才想到要用賦稅代替。聽說鄭國已經給宋國送了兩萬鐘糧食了。”

宋莊公道：“兩萬鐘糧食原本就在承諾贈與物品的范圍內，怎么說是代替三城交割的呢？跟三座城池并無關系。況且鄭國前后所拿出的東西加在一起連一半都沒到。現在都是這樣一種態度，更別說以后了，等事情熱度過了，寡人更別想著要了。還請君侯換個角度，替寡人想一想，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君侯能代我向鄭國催要催要。”魯桓公見鄭莊公如此固執，只好做罷，怏(yànɡ)怏回國。

魯桓公回到國內即遣公子柔出使鄭國，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鄭厲公。鄭厲公則遣大夫雍糾捧著商彝呈與魯侯，并轉話道：“這原本是宋國的寶物，寡君不敢擅自留存，煩請君侯幫忙轉奉宋國府庫，以此物來抵那三座城池。另外在獻三十雙白璧、兩千鎰黃金，求君侯幫解釋說辭。”魯桓公情不由已只能親自到宋國，約宋莊公到谷丘（今河南商丘市東南）見面。二君相見行禮完畢后，魯桓公同上次一樣代鄭厲公表達了欠疚之意，又呈上白壁和黃金。對宋莊公道：“先前君侯指責鄭國連一半的數量都沒拿出來，寡人回去之后也責備了鄭君，這才十分勉強又拿出這么多東西。”

宋莊公顯然已經不想在弄什么彎彎繞了，直截了當問道：“鄭國說沒說三座城池究竟何時交割？”

魯桓公道：“鄭伯念及先人世代守疆擴土不易，之所以不愿割讓土地，是怕因私廢公，無面目踏入宗祠。今日呈上一物，份量與城池相當。”說罷即命左右人將黃色錦袱包裹打開，將里面的物件高高捧起，跪地獻給宋莊公。

宋莊公聽說不愿“隱私廢公”就有些不悅，眉頭緊鎖。等看到包裹打開認出了里面的物品就是商彝。頓時變換臉色，佯裝不識。問道：“這個東西是什么？”

魯桓公到：“這是宋國府庫的珍寶，鄭國先君莊公曾經為宋公你效過綿薄之力，承蒙上國賞賜此物，被奉為珍寶珍藏在鄭國府庫至今。鄭伯突得到過上國許多恩惠，所以不敢私藏，現奉還寶物。鄭國先君都不敢貪戀上國的賞賜，更何況新君呢？還請宋公能念及往昔歲月結下的情誼，免了鄭國割地的條款。”魯桓公把話點的已經很明白了，可是這宋莊公已經是被利益蒙了眼，油鹽不進啊。

宋莊公道：“以前的事寡人不記得了，等回國以后查一查府庫出入冊才能知道。”就在宋莊公尷尬之際，忽然有人來報：燕伯朝宋，車架已經到了谷丘。于是宋莊公邀請燕伯與魯侯在一處相見。

燕伯見了宋莊公，傾訴道：“小國鄰近齊國，常常屈受齊國的侵擾。寡人向借宋公的威嚴，從中調和，讓小國與齊國講和，以此保全社稷。”宋莊公答應了燕伯的請求。

魯桓公見狀對宋莊公道：“齊國與紀國（山東壽光縣東南）是世仇，齊有吞伐紀的意圖。如果君侯想為燕國請成，正好寡人也一同為紀國求好。各修和睦，免搆干戈。”于是乎三國君主就在谷丘結盟。結盟之后，魯桓公回到國內，坐等相約為兩國請成的消息，可是一直不見宋國動靜。

原來宋莊公仍念念不忘鄭國那三座城池，魔障了，回國之后只顧著派遣使者往鄭催債。鄭國見宋國賬要的忒勤了，實在是沒有理由可以搪塞了，又找到了魯桓公。再說這魯桓公也真是熱心腸，老好人不好拒絕，為了能和平解決鄭宋之間的財務紛爭，只能硬著頭皮遣使者到宋國邀會宋莊公。前后分別于八月、十一月邀請宋莊公到虛（河南延津縣東）、龜（河南雎縣境內）兩地相會。結果宋莊公也不裝了，壓根不給面子，去都懶得去了。還教人給魯桓公傳話：“寡人與突的事是我們之間的問題，就不勞煩君侯參與了。”

魯桓公前后四次邀會宋莊公，第四次時在龜地更是沒等來人，反而等來一句“你別管閑事”，換誰不生氣！魯桓公大怒，罵道：“豎子匹夫尚且不能貪婪成性，作為一國之君竟然小氣到了如此地步。”宋莊公的摳搜真是到了一般人都難以企及的境界。魯桓公氣憤之下掉轉車頭往鄭，與鄭厲公在武父（山東東明縣南）相會，計劃合兵伐宋。

宋莊公聽聞魯桓公發怒起兵，料想應該也沒辦法緩和局面了，只能另辟蹊徑。聽說齊僖公先前不肯為鄭厲公出頭，便打起了聯合齊國的主意，遣公子游前往求援。公子游到了齊國對齊僖公道：“寡君對于迎立公子突一事非常后悔，沒想到他是個忘恩負義的人。現愿與君結好，協力攻鄭，驅逐突迎立故君忽。如果可以順便為燕伯求和。”

齊僖公道：“寡人對鄭突逐兄自立這件事確實十分痛惡。但是此時齊國精力都在紀國方面，實在是無暇顧及別處，倘若貴國肯出兵相助寡人伐紀，事成之后寡人一定幫宋伐鄭。”因為宋莊公只是說相約伐鄭，壓根沒提鄭、魯聯軍壓境的事，所以齊僖公才沒有把宋國的事想的那么緊急。

那么宋國的事究竟有多緊急，還沒等公子游回到宋國回話，就有邊吏來報：“鄭、魯兩國大軍鋒芒正盛，已經逼近睢陽了。”

宋莊公大驚，召集諸大夫商議迎敵之策。公子御說諫道：“軍隊士氣的衰落與旺盛，歸根結底在于動兵理由是否充分，我國貪占鄭國賄賂，又辜負了魯國的好意，這才給了鄭、魯說辭。請罪求和，息兵罷戰，才是上策。”

南宮長萬道：“兵臨城下，一箭不放就要求和，豈不是在示弱嗎？這么做國家的尊嚴都沒有了，還將如何在諸侯中樹立威信？”太宰華督也站出來力挺南宮長萬。此時主戰派和主降派是2比1，宋莊公就沒有采納公子御說的建議，而是命南宮長萬出兵抗敵。南宮長萬則推薦自己手下猛獲為先鋒，令其出車三百乘。

雙方排開陣勢，魯桓公、鄭厲公并駕出陣，將車停在隊伍前，挑惹宋莊公出來對話。宋莊公知道自己理虧，出去難免要受兩人數落就托故不出。還是南宮長萬機靈，他看見遠處兩車繡蓋下坐著的應是魯、鄭二君。拍了拍猛獲的后背說道：“你建功的時候到了！”孟獲應聲領命，手握混鐵點鋼矛，操車直奔敵陣。

魯桓公、鄭厲公見此人來使兇猛，各自將車后退一步。從左右兩側殺出兩員猛將，魯國公子溺、鄭國原繁紛紛駕車應戰。二人先問宋將姓名，答道：“我乃先鋒猛獲是也。”

原繁笑道：“無名小卒，你的血不配玷染我的刀斧，快回去讓你正將出來決一死戰。”猛獲被低看一眼，自然大怒，挺矛上前，朝這原繁刺去。原繁掄刀接戰，公子溺也引領魯軍上前交戰，氣勢洶涌，如鐵葉一般裹來。這猛獲也確是一員猛將，以一敵二全不落下風。后魯將秦子、梁子，鄭將檀伯一齊出陣。猛獲敵不過這五人，又被梁子射中了右手臂，不能持矛，束手被俘。第一階段交鋒，宋國一員將領及大部分兵車被俘獲，只跑走了五十多個步兵。

南宮長萬聽聞戰敗，咬牙切齒道：“不奪回孟獲，還有什么面目進城？”于是教長子南宮牛引三十乘兵車到兩國軍前叫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