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利箭撕裂空氣,射中了那駿馬的前腿。
謝垂珠來不及驚懼,咬牙拽著青槐往山坡上跑,邊跑邊喊桓宴的名字,高聲自報家門。
少年沉默俯視著他們,一手握著弓身,覆著薄繭的指腹搭在箭羽上。
“怎么回事?”
旁邊的副將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嘖了一聲。“是馬賊刀口下留了命的小孩兒啊,桓校尉要管么?說好咱們只是路過,順手剿幾個山匪馬賊,去淮北的路上也能清凈些。可沒說還得救助行人啊,否則這一路救得過來么?”
桓宴微微蹙起眉頭,漆黑如墨的眼眸映著謝垂珠狼狽的身影。
“說是謝予臻的兄弟。”他開口,聲音也是冷冷的,像春日三月冰雪消融的溪水,“我桓氏與陽郡謝氏多有往來,若他們真是謝予臻的親眷,怎能棄之不顧,過后受人貶損攻訐。”
閑聊間,謝垂珠已經呼哧帶喘爬了上來。她望著面前持弓執銳的騎兵隊,脖頸后面蹭蹭起了一層白毛汗。
真正在戰場上拼殺飲血的軍兵,和燒殺搶掠的匪徒是不一樣的。他們只需站在那里,就擁有極其迫人的氣勢,壓得人抬不起頭來。
即便這只是一支百余人的急行軍。
謝垂珠前世常居內宅,但也聽過許多朝堂爭斗的傳聞,以及成晉邊界無歇止的戰事。
天家無能,朝政被門閥士族把控。這些個權勢深重的家族里,桓氏尚武,顧氏重政,謝氏與聞氏看似淡泊名利,實則不可小覷。
而眼下這時候,幾個家族都還維持著表面的塑料情誼。年紀相仿的世家兒郎們,見面也親親熱熱稱兄道弟。
于是謝垂珠冒用了陽郡謝氏的身份,謊稱自己是尚書令謝予臻的弟弟。
實際上,她和謝予臻的關系,八竿子都打不著。
臨安謝氏和陽郡謝氏,也只有“謝”字相同而已。
但是謝垂珠表現得一點都不慌。
她強令自己仰頭,與馬背上的少年對視,語氣露出些許欣喜與委屈:“桓公子,你應當識得我罷?我兄長年前宴請賓客,以詩會友,我當時也在席上。你定然見到我了,對么?”
桓宴俯視著土狗樣的謝垂珠,冷淡的墨眸劃過一絲茫然。
好像是有個宴會來著,可是他最厭煩這等酸唧唧的文雅事,過去應了個卯,然后就溜了。
謝垂珠張口就來:“予安兄長與我是叔表親,兩家關系甚好。今年開春,我與胞弟去臨安游玩,近日歸返建康,不料路遇馬賊,多虧了桓公子……以及各位將士出手相助,這才保下性命。”
她適時摟住懵逼的青槐,掉了兩滴眼淚。
演戲雖然艱難,但是想起慘死的阿萱,謝垂珠的情緒便上頭了。
“桓公子可否攜我兄弟二人一程?家仆都被馬賊殺害,車輛損壞難行,我們實在沒辦法繼續行路。”見桓宴沉默不語,她的語調更加懇切,“我知諸位定有軍令在身,無需刻意照拂,只需將我二人帶到平安地界,我自可聯絡族人。”
其實這番話是有漏洞的。如果桓宴愿意多問幾句,搜查現場,再分辨謝家姐弟的裝束打扮,或許就能窺破謝垂珠的謊言。
可是謝垂珠表現得太自然了。
不僅自然,而且感情充沛。她抱著青槐低聲哽咽,悲嘆臨安附近竟如此混亂,“兄弟倆”是多么不幸。沒一會兒,哭得桓宴腦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