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蕙大婚那日,日頭格外好,正是良辰吉日。
禮畢席開,李裹兒伏在廊橋亭子的欄上,遠遠看著忙碌的仆從婢女。
“這么忙的日子,竟無人尋你?”南九是張昌宗模樣,著暗紅禮服,領口端肅。
“是鄴國公啊。”
“……知道我是誰,在旁人面前合該忌憚些。”
李裹兒心不在焉的答道,“噢。”
他想說什么,連廊那頭忽急急走來一個人,“六郎!你怎在此處?陛下尋你,速去。”
南九皺皺眉頭,“何事?”
武崇訓搖了搖頭,“我也不知,著緊去為好。”
南九走了,武崇訓才看到裹兒似的,神情驚訝,“公主竟在此,方才眼拙,給公主賠禮了。”
李裹兒心中冷笑,“郡王多禮,安樂這就回屋,不勞賠禮。”
武崇訓叫住了李裹兒,“且慢,方才忘了說,本王皇命在身,需與公主多多相處,公主恐不宜拒絕。”
二樓雅閣推開扇窗,李裹兒探出半個身子,興致勃勃聽掌中口技人表演,“雖未應我所求,倒也是不錯的解悶之處。”
武崇訓聽了瞬間欲哭無淚,“……公主且放我一馬,若真應公主所求去平康坊,陛下定立時將我斬了。”
李裹兒抿了抿嘴,“郡王這般不情愿,怎不拒了?”
武崇訓嘆道,“公主莫再給我下套……同是淪落人,何至于此….”
李裹兒端盞在矮幾邊坐下,去瞧棋盤,頓時面露不滿,“郡王對弈能否專心些,需思慮這樣久的么?”
武崇訓皺巴著臉,匆匆落子,“公主也不打聽,昔日殿下與圣人手談慣了,公主是殿下的妹妹,尋常是萬萬無人愿同殿下對弈的。”
李裹兒懵住了,“為何?我與重潤哥哥常下棋呢。”
武崇訓問道,“勝負幾何?”
李裹兒想了想,答道,“最初重潤哥哥勝八成,近些年我也有四分勝。”
武崇訓聽了立馬舉手投降,“……不下了,殿下那樣棋藝也與公主六四勝負,我勝殿下的棋局,卻只手可數。”
李裹兒將棋盤一推,撈了壺斟滿一盞,遞給武崇訓,“郡王誘我來時,說有傷心事,是何事?”
“……虛擔個郡王名頭,心悅的女子今日新嫁,嫁與我堂兄,我卻需同她妹妹多多相處。公主說,此事可夠傷心?”武崇訓面色通紅。
李裹兒扒拉開他一看,此人早不知飲了多少,壺滾得到處都是。
武崇訓瞬間大哭起來,“嗚嗚……我好傷心……”
李裹兒張大嘴看著他。
武崇訓胡亂抹著眼淚,又伸手來要,“滿上,滿上。”
“這年頭,怎么遇事不決便興哭呢……”好容易叫博士倒了茶,李裹兒啪的拍在武崇訓腦門,“滿上了,喝。既是傷心事,也是吊詭荒唐事。世上……竟有這樣的事……”
她仰頸,飲盡盞中酒。
大足元年冬,雪下得格外早。李仙蕙的孕訊,無疑趕上這場祥瑞,所有人都很高興。
李仙蕙的乳娘竹媽媽一路將李裹兒送到魏王府門口。
“媽媽回去罷。”
“勞煩四娘日日送補品來,三娘總不肯說軟和話……”
“三姊姊性子我再清楚不過,她有孕在身,當我讓她幾分,媽媽勿煩憂。”
馬車行了不多時,忽急停,“公主……攔駕那人,自稱恒國公。”
李裹兒擰眉,翻覆念幾回,到底想起是誰。南九那便宜兄長,張易之。
車帷打起,李裹兒立于寒風中,素白的臉半掩。
張易之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裹兒,“正想著,公主遲遲未露面,是否已忘了我。”
李裹兒淡淡一笑,“國公說笑。”
“些許時日未見,公主姿容愈盛,令人不可逼視。”
李裹兒敷衍笑笑,揣手靜立,并不急于開口。
“公主還是當日性子,天真爛漫,不作面上功夫。”
李裹兒難得懟了一句回去,“國公這句便說差了,安樂慣會作面上的,只看面前是誰。”
張易之驟然面色陰沉,又瞬息變幻,微笑道,“正欲去魏王府上道喜,卻見公主車駕,某便想著,久別偶遇,應問候幾句。”
“國公僅為此事?”
“依公主所言,還能有何事?”
“既如此,風雪甚大,國公小心足下。”
“公主亦應小心。”
李裹兒轉身上車,只囑咐車夫快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