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教授坐在辦公室，目不轉睛看著眼前這份病歷，整理凌亂的思緒。

半小時過去，他腦海裏有一幅半完整的畫面，還未等他通知，林紗紗提著文件進來，她還是笑得那麼可愛無害。他嘴角微彎，嘲笑自己這麼容易受騙。

「盧教授，這是今天看診病人的病歷，都整理好了。」

盧教授隨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打開封面，說：「有發(fā)現(xiàn)我整理的病歷和你整理的病理有甚麼分別嗎？」

這一句話，由指導老師問出來，平常不過，但林紗紗不由心慌。

她放在腿上的手攥著白袍，咽了一下，搖頭。

他從桌上抽出另一份病歷，放在她面前，「你打開。」

林紗紗掌心冒汗，好不容易忍著不顫抖，心虛地翻開封面，面上的笑容僵著，艱難地開口：「你還是發(fā)現(xiàn)了。」

「誰讓你這樣做？」盧教授單刀直入。

「不知道。」她想起那男人的模樣，心底發(fā)寒。

「不知道！那你為什麼這樣做？」

林紗紗低頭不語，她不敢說，因為她早就後悔了。

「就因為我喜歡她？」盧教授苦笑。

好像發(fā)現(xiàn)內心被窺視了，她猛然抬起頭，目光和他的相碰，錯愕的表情落入他眼中。

「所以你要毀掉她？」他激動得提高了聲調。

她搖頭否認，慌亂心虛令她不能整理語句，「不是，我只是……我只是……」

她只是以為十一離開後，他會看見她的好。

但她忽略了，她永遠不會站在那個位置，連備胎也不是，她的第一步就錯了。

「你這個笨蛋！你讀這麼多年書白讀了！你說你讀醫(yī)為的是甚麼？」他的真的心痛，不僅僅因為她是他的徒弟，是他看著長大的女孩，更因為她是個醫(yī)生。一個醫(yī)科生要付出多少才能穿上那白袍，中間的辛酸不是一般人能想像。就為了一個情字，她把大好的前途斷送。

一疊再用紙擲在林紗紗頭上，散落一地。那舉起的手還未來得及收回，盧教授已經(jīng)後悔了。

他的表情僵住，慌忙收起手，正準確開口道歉時，林紗紗抖顫的聲音響起：「對不起。」

「我犯了不可饒恕的錯。」她從口袋拿出一個對褶了一下的白色信封，攤開。信封皺皺的，明顯放在口袋有些日子了。

她緩緩把信封放在他面前，他呆呆地看著，「辭呈」兩個字刺痛他眼睛。

「我會承擔責任。我會向院長自首，親自向藍總道歉。接受懲罰。」她站起來，彎腰九十度鞠躬。「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林紗紗離開她辦公室後，他還未反應過來。

他沒想到是這個局面，他以為她會否認，他想過帶她去求藍于辰原諒，他想過和她一起想辦法解決。但原來她已經(jīng)有打算。

他打信封打開，抽出信紙，上面每個字他都認識，拼起來卻理解不了。

內線電話響起，他從混亂中醒來，拿起話筒。

「你那個徒弟來交代了，辦了離職手續(xù)，說要去見藍總，你要去看一下嗎？」甘澤莫名覺得，盧教授會想知道。

盧教授不語，他不知道該說甚麼或做甚麼，反正她已經(jīng)有自己的計劃。

「哦！對了，你還未知道吧，因為病歷洩露，十一和藍總現(xiàn)在被逼分開，藍總現(xiàn)在還愁沒出氣對象。」

電話被掛上，辦公室掀起一陣風，本來不安地坐著的人不見了。

主臥工程進行了一個月，工程完成時，何雪瑩滿意地笑了。

睡房是深灰色為主，陰陰森森的，和大宅格調相反，卻和她的形象很配。

藍于辰站在房門外，他不是來看裝潢的，他只在乎那份病歷。

「可以給我了嗎？」

這一個月，她沒找到十一，最起碼不在市內。但藍于辰要藏一個人不難，她還要時間試探。

「等我搬進來再說，下週末我會請我的朋友來，記得好好打扮，別忘了你的身分。」她的笑容下藏著不明的心思，說完也沒留下，離開大宅。

藍于辰?jīng)]回應，只讓人收拾了客房，自己搬進去。

主臥，沒有十一，他不想去。

客房門外，傭人來通報：「先生，有一位林紗紗女士來見你。」

是十一的消息嗎？是十一讓她來傳話嗎？他既期待又擔憂，急步下樓。

「藍先生，我來向你道歉的。」看見藍于辰，林紗紗跪在地上。

「對不起，是我把病歷洩漏了，與盧教授無關。」她誠懇堅定地道歉：「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藍于辰坐在沙發(fā)上，有憤恨，但更多的是失望。

「是誰？」藍于辰冰冷的聲音響起，林紗紗不由打了個寒顫。

「我不知道，他每次都帶著墨鏡口罩，第一次見到他時，是在醫(yī)院附近的那家酒吧。之後去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咖啡廳。」她拿出電話，「這是他發(fā)給我的短訊。」

「我會查，你知道你這樣做有甚麼後果嗎？」藍于辰盯著林紗紗。

「知道。」

藍于辰打了個電話：「雷四，出賣十一的人來自首。我要知道所有的事。」

「我馬上過來。」

雷四來到，抓著林紗紗手臂，把她拉起來，帶到審訊室。

盧教授趕到的時候，林紗紗已經(jīng)放了出來，站在大宅門口，迷惘的四處張望。

「林紗紗！」

林紗紗轉頭看，別過頭急步離開。

盧教授追過去，拉著她手腕，帶著她往回走，把她推上副駕駛座，旋即坐上駕駛座開車離開。

二人在車上不說話，盧教授把車停在一家咖啡室外，推開車門下車。林紗紗跟在後面。

盧教授點了兩杯咖啡，再對林紗紗說：「說吧。你到底在想甚麼？」

林紗紗低著頭不語，盧教授也不焦急，耐心地等。

隔了很久，林紗紗抬起頭，眼眶紅透，「你問我，學醫(yī)為的是甚麼。」她勉強撐起笑容，「是你。」

「……」

「我那麼努力本來只是為了拉近和你的距離。可是……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是那麼笨。」

「……」

「浪費了這麼多時間追逐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夢。」說著，淚水忍不住流下來，「是我自己毀掉了自己一切。然後……我後悔了，我居然為了你放棄了我的前程，到頭來只換來你的討厭。」

林紗紗淚流滿面，她低下頭，用衣袖擦乾眼淚，深吸了一口氣。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我原來不是那麼喜歡你。」她抬起頭，看在盧教授雙眼，認真緩慢地說：「所以，我不會再纏著你。對不起，再見。」

她拿起手提包，匆匆離開。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再見，再也不見。

盧教授坐在那裏，連抬頭看她背影的力氣也沒有，他猜到的，但他沒有阻止，沒有狠心把她推開，縱容她在他身邊打轉，任由那份感情發(fā)酵。

是他害了她，是他貪戀被仰慕的感覺。

不消一星期，林紗紗退學及失去行醫(yī)資格的消息傳遍整座醫(yī)院，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包括盧教授，人間蒸發(fā)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