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凝在吳軍走后一個多月,開始出現惡心嘔吐的癥狀。她知道自己怎么了,她開始緊張起來,她想要竭力地抑制住那種不適,生怕爸媽會發現,她想要捱到吳軍回來找她,可是來自身體里的像翻江倒海似的涌動是她無法克制的。
父母感覺出了異常。
“凝子,你怎么了?媽帶你去看看。”母親說。
“沒什么,可能是吃啥吃壞了。”她說,神色顯出不自然的慌張。
父親不吭聲,斜著眼睛陰郁地看著她。他從她慌張的神態里體會出了內涵。他眉頭微蹙,沉思著,然后張開嘴發出了一聲長長地嘆息。
“去看看吧——”母親仍要堅持,父親用眼神制止了母親。
“找個人家嫁了吧。”隔天,似乎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父親說。
“不。”華凝回道。
“由不得你了。”父親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態度說道。
“不,吳軍會回來找我的。”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跟他家人提過你,他跟你交往后回過多少次家了?他一次都沒有跟家里人提過你,這是你說的吧?真正要跟你結婚的人會不跟家里人提他想要娶的女孩?你別天真了,還等著他回來找你,那是不可能的。”父親火冒三丈,被女兒的癡心與呆傻激怒著,喊道。
“我相信,他會回來找我的。”華凝堅持著,她的堅持的激情在一點點地褪去,因此她講話的音調也在一點點地降低。
“即使會回來找你,什么時候回來?你能等得起?”
華凝沉默了。
“等一等吧。”她聲音極低地,似乎沒有底氣地說,近乎乞求。
“行,等一個月。一個月后不來,就嫁人。”父親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見,是在告知她。
華凝沒有反駁。
一個月過去了,沒有吳軍的影子。
父親開始給她張羅結婚的對象。選定結婚對象后,父親說女兒歲數太大了,不想留在家里了,想要盡快結婚,早送人早省心,男方家也同意。雖然華凝的父親恨不得第二天就將女兒嫁過去,可是還是加以了克制,最終兩家商量著將結婚的日子選在了2個月之后。
這兩個月里,華凝日夜煎熬著,她希望吳軍能出現在她面前,拯救她。每日早晨,她起來的第一眼都會望向吳軍離去的方向,然后洗漱過后她會順著他離去的方向走出去很遠,去追尋他的足跡,她希望能迎著歸來的他。她在吳軍離去的路上一路跌宕著。她每看著一個人影,心情就會激動一下,想象那是歸來的吳軍。待那人走近,走過,她的失落的心便又回到了低谷。
有一次,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鄉里,她看著鄉里空蕩蕩的街道,她呆立著、眺望著,一輛汽車從遠方搖搖晃晃地駛來了,她的心激動著,希望在車里能看到他。汽車近了,停了,下車的人里沒有他。于是,失落重又返回心底。眼看天快黑了,她無望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她一遍一遍地迎著晨風走出去,即使她知道早晨不是吳軍歸來的時間,可是她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走出去,去追尋她的希望。早晨,是希望的開始。早晨,空氣在經過了一夜的沉淀與過濾之后變得異常清新,早晨的大自然是廣漠與寧靜的,她的心在經過了一夜的掙扎之后仍然是煩亂的、痛的,她想要讓自己煩亂的心境在大自然的廣漠與寧靜中得到一絲安寧。她在早晨清新寧靜的空氣中呼出了一口壓抑了一夜的濁氣,然后便向著那充滿希望的方向出發了。
清風搖曳著她的煩亂,綠草撩撥著她的煩亂,大自然的廣漠與寧靜無法褪去她的煩亂。她來到他們曾經朝朝暮暮、形影相伴的小河邊,看著河水日復一日地奔流。天空是寧靜的,河水是寧靜的,靜靜的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歲月,改變了她的幸福。可是它們自己不曾改變絲毫,仍然是原來的模樣,只有她是孤獨的、是無助的、是在歲月中搖曳的。
早晨,出發的腳步相對來說是輕松的,而獨自返回的腳步是沉重的。
一天又一天,失望取代了希望,那希望之火在鄉村的搖曳的風中、在華凝急切地等待中一點一點地破滅著。每當夜幕降臨,孤獨的她心灰意冷地返回家里時,一種無法言喻的無助便侵襲著她。夜晚,是一天希望的結束。她的希望在一天的結束后又一次破滅了。
晚上,她將自己埋在被子中,吞噬著自己的孤獨與無助。
母親是慈愛的,她伸出手隔著被子撫摸著她的頭,想要祛除她的煩惱,給予她力量。
父親看著她的樣子,搖搖頭,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
這個家的空氣是壓抑的,這個家的三個人都是焦灼的。他們在這種焦灼中等待著不能確定的未來,華凝在這種焦灼中消耗著自己。
腹中的胎兒在逐漸地長大,他開始在她腹中蠕動起來了。這更加重了華凝的焦灼。她是愛腹中這個胎兒的,她不恨他不合時宜的到來。有時候,她想,如果不是人言可畏,她倒是更想要自己將他撫養長大。可是人言呀,那是一把可怕的利器,是會殺死人的,她沒有勇氣去直面人們異樣的眼光、去挑戰人們的唇槍舌劍。她曾經的堅持,曾經對未來的暢想此時都化為了虛無。她只能服從父親的安排,將自己的人生交給那不可知的未來。
前面是一個黑洞,她不知道走進去會是怎么樣的人生,但是她又不得不走。在這種矛盾中她在心底惜別著吳軍。她不恨他,她從未恨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的,她愛他,因此她不后悔。她相信,他也是愛她的,他們不能結合只是因為一些世俗的原因罷了。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阻礙她愛他。可是,由于世俗的原因,她現在也要拋開他跟別人結婚了,她要帶著他的孩子嫁給別人,真是天意弄人呀。
結婚前一晚,她遙望天際,強壓著心中的落寞,留下了兩行相思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