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在爸媽的張羅下也結婚了。二弟媳婦家境富裕,自己還上班掙錢,爸媽所給彩禮她的父母一分未留,全部拿回用于他們自己的小家,加上二弟媳婦平時還有一些積蓄,因此手頭寬裕,在結婚后便張羅著買輛汽車讓鎮北來跑。
鎮南聽說鎮北有買車的打算,就要求跟鎮北合股買。我媽也認為鎮北自己跑車不如跟著鎮南跑放心,也就極力撮合倆人一起買。于是鎮南跟三叔分開了,他將他的股份讓給了三叔,拿了錢跟鎮北合股買了車。
鎮南天生就是個跑車的料,在很短的時間內,他們的車就跑得風生水起,掙了不少錢。在跟三叔跑車時,不是他不想這樣跑,只是三叔是個循規蹈矩的人,他不同意鎮南的做法,因此,鎮南只能跟他一起按部就班地跑車,掙的錢就不如現在掙得多。現在,鎮南做主了,他可以按照他的想法隨意行事了,也就大展了他的身手。那段時間,因為人們都知道跑車拉活掙錢,因此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這個行列里來,可是周圍同樣跑車拉活的人沒有一個能掙過鎮南的。
鎮南瘦弱的身材仍然很瘦弱,但是膨脹了,他原本不那么挺立的肩膀聳了起來,說話也顯出派頭來了,盡管身上還是時時處處滿是煤灰,但那煤灰掩蓋不住身體散發出來的自大。
鎮南越來越膨脹了。他走上了賭桌,剛開始小賭,后來越賭越大。鎮北跟在他身邊,用乞求的目光看著他,用低沉的音調提醒他,“哥,別玩了,咱們走吧,該拉貨了。”在一晚上輸掉幾萬塊錢的時候,鎮南無法鎮定了。他的抓著麻將的手開始顫抖。
“哥,別玩了,咱們走吧。”鎮北繼續央求道。
“你自己去吧,這一趟我不去了。”鎮南沒有好氣地對鎮北說道。他要一戰到底,將他輸了的錢贏回來。
鎮北撅起他那剛毅的嘴唇。以前只要鎮北真的生氣了,撅起了嘴,鎮南就會陪著笑臉哄他,現在輸急了眼的鎮南根本就顧不上理他。他一心一意地要贏回他輸掉的錢。
“你自己去吧。別等我。”鎮南說。
鎮北無奈,只能自己去了。等鎮北跑車回來,鎮南火急火燎地跟鎮北要這一趟跑車掙的錢,不停地打電話催,讓鎮北給他送來。鎮北從沒有違背過鎮南的意愿,他乖乖地給他送去了。
鎮南坐在賭桌上,雙手顫抖地抓著麻將,將鎮北遞給他的錢裝進了衣兜,便顧不上理鎮北了。他紅著雙眼盯著他面前的麻將,就像是跟它有幾輩子的仇怨似的。
“哥,能不能別再玩了。”鎮北哀求著。
“你別管我。”鎮南不耐煩道。
從來沒有敗過、沒有吃過虧的鎮南越輸越不服,越不服越輸,從此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鎮北眼看著鎮南的所作所為,無能為力,說他他不聽,他又罵不了他,打不了他,從小到大,只有鎮南欺負他,他對鎮南從來都是逆來順受的。鎮南越輸,脾氣就越不好,對鎮北發脾氣的次數也就不自覺地增加了。
再一次跑車回來的鎮北正端起飯碗準備吃飯,鎮南的電話又打了進來,“干啥呢?不是回來了嗎?怎么還不把我的錢送過來。我要我那份,又不要你那份,你拖著不給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這么急著要錢,連吃飯的時間都容不了?”二弟媳婦看著被罵得不吱聲的鎮北,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能頂上他幾句?怕他啥了?”
二弟媳婦看著鎮北總是被罵,心里不舒服,就一再要求將車分開來,自己再買輛車讓鎮北單跑,省得鎮北老受鎮南的氣。鎮北沉默著不表態。鎮南現在什么都沒有了,只有這個車的股份,如果分開來,這些僅有的股份錢也會讓他輸掉,那樣他就真的垮了,鎮北想要等著他回頭,從頭開始,一切還不算晚。可是,對于一個輸急了眼的人來說,回頭,是不可能的。
為了堵上賭博欠下的債,鎮南不得不東借西借。開始時,還是有人借給他的。后來就沒有人借給他了,因為他的錢像流水一樣地流向了賭博場,借多少沒多少。借不上錢的鎮南恨所有的人,恨人們在危急的關頭不幫他,如果幫他,憑借他的頭腦,總會贏回來的,那樣他就能把欠他們所有人的錢還清了。
我媽開始罵鎮南,只要見著,就罵他,想要罵著他回頭。可是這種罵換來的是鎮南的恨而不是覺悟。
“你不幫我,還整日罵我。”鎮南扭曲的心底在想,因此他也想起了我媽對他和鎮北的種種不公。“不論干什么事,你都向著鎮北。什么事都是我的錯。”
你讓鎮北去當兵,想要給他鋪一條吃官飯的道,沒吃上。你給我們選媳婦,給鎮北選個家庭條件好,還有工作的,而給我選個家里窮得叮當響的。再說買車,我是不想提了,買車家里有錢不給我出,還騙我說沒錢,到處去借錢,有錢沒錢我不知道嗎,非要留著給鎮北娶媳婦,不給我買車用,我心里什么不清楚,只是不愿意說破罷了,我買了車掙了錢難道不能給鎮北娶媳婦嗎?就是偏心。
眼看鎮北的日子一天好過一天,而自己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鎮南心底的不平衡越來越嚴重了。各種思想整日充斥在鎮南的腦海,越發使得他心煩意亂。他恨天、恨地、恨世界、恨世界上除了鎮北以外的所有的人。他不恨鎮北是因為鎮北從不違逆他的意愿,即使是借錢,鎮北也幾乎很少拒絕,即使拒絕也是一副可憐兮兮、無可奈何的樣子,那樣子使鎮南心生憐憫。鎮南跟鎮北借錢很會把握尺度,他在算準了鎮北手里有余錢的時候跟他借,他不會在鎮北僅剩跑車的錢的時候跟他借,他會留給他足夠跑車的錢。手里有余錢的鎮北則不知道該如何拒絕鎮南,他不會拒絕。好在鎮南對鎮北不是無限制地索取,他是把握著尺度的,他心疼鎮北。
鎮南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后來除了過年不得不回去,其余的時間就不回去了。他心底全是對我媽的恨,他不想看見她。
在一個年30的晚上,喝醉了酒的鎮南又跟我媽起了沖突。越吵越激烈,心底長期充滿恨意的他伸出了他的手掐住了我媽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