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和酒陸續上來后，父子倆聊著聊著時不時拿著酒瓶碰一個。

晚上七八點鐘的時候，農家樂外圍外面掛的LED燈串周圍盤旋著不少飛蟲，或許是背靠景區的原因，這個點能看到不少人在這邊散步。

余靖中悠閑地仰在座椅上，聽著余清瀚敘述他這幾個月里的經歷，他已經很久沒這么放松過了。

“別光讓我說啊，您也說兩句，讓我歇會。”

余清瀚笑道。

“三點一線的事有什么好說的。”

余靖中點了一根煙，他的生活無非就是在廠里開會、跟客戶吃飯、休息。

“那就說點廠子里的事唄，就比如今天下午的。”

余清瀚學著余靖中的樣子，翹起二郎腿。

余靖中淡淡看了他一眼，沉吟了一會兒后，簡單跟余清瀚扯了幾句，把下午會議上的大致內容敘述了一下。

對于吳中這片區域來說，近幾年以及未來幾年會有一大批老外來這邊投資建廠，所以老外來這邊投資并不奇怪。

不過，這個時候就開始打著走向海外市場的旗號，確實有點扯淡。

有些廠子國內還沒站穩腳跟呢，說不定一個變革下來廠子都沒了，因為有些產品它本身就不適合走向國際的，起碼在這個年代不適合。

可偏偏還真有人真信，吃了這張餅。

“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

余清瀚搖了搖頭，笑道：“相信老余心里應該已經有了決定。”

對于余靖中這種從“野性”年代白手起家的人，要說沒有過人的判斷力和手段，余清瀚是打死都不信的。

從那個時代白手起家的人，吃過苦，經歷過沉浮，性格也很鮮明各有不同，但也有共同點，那就是架子不大，而且城府很深。

“你覺得呢？”

余靖中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想聽聽余清瀚怎么想的。

“很簡單，合作可以，投資不行。”

余清瀚頓了頓說道：“國內本身就是個龐大的市場，隨著將來人們物質水平的提高，私家車會成為主要的通行工具，汽車配件可以說在未來十年依舊有著龐大市場。那些老外想要成為廠子投資人有點不切合實際，二者之間最多是供應商與客戶之間的合作關系。”

“當然，想要深入合作也不是不行，讓他們出資建個新廠，你們這邊提供技術和管理上的支持，這樣一來，在新廠的角度，你們也算合伙人的關系了。”

余靖中笑著點點頭，跟他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繼續說啊。”

他正在興趣頭上，余清瀚突然不出聲了。

“我這種建議在外面都是要收費的。”

余清瀚伸出五個手指頭，笑吟吟道：“像外面那些商務咨詢公司或者數據分析公司，一條可行的建議可不便宜。”

“五萬？”余靖中挑了一下眉毛，淡淡問道。

余清瀚搖頭，依舊伸著五個手指。

“五十萬的話太貴了，比一些小廠一個月的凈利潤還多，就算是一套完整可行的方案也不可能。”余靖中道。

“五百萬。”

余清瀚表明從金陵來蘇城的目的，認真的看著余靖中：“爸，我需要一筆資金，算我借的。”

余靖中跟余清瀚對視了幾秒，搖了搖頭并沒有說話。

他雖然猜到了余清瀚來蘇城的目的，但當面張口就是五百萬，任余清瀚說的天花亂墜，就算把如來佛祖請過來，余靖中這錢也不可能給他。

除非火燒斷鎖，雞吃完米，狗舔完面。

五百萬什么概念？

就這么說吧，這個時候社會員工的工資普遍在兩千左右。

五百萬可以在北上廣深買房，而且是還不錯的地段。

就連隔壁桌吃飯的人聽了都在撇嘴連翻白眼，真他媽的能吹牛逼，幾個菜啊，喝成這樣？張嘴就是五百萬真敢說啊。

余清瀚料到老余會是這個態度，認真補充道：“短則一兩年，長則兩三年，總之我會在大學畢業前還給你。”

“在學校就好好讀書，不要操心其他的。”

余靖中依舊不答應：“畢業的事，就等畢業以后再說。”

余清瀚是不可能等到畢業的，四年對于他來說太久了，互聯網時代一年就是一個模樣。

“一個人的成功，除了要有能力、獨特的眼光和見識外，還要有著機緣以及時代的眷顧，您親自說的。”

余清瀚又重復了一遍：“算我借的。”

“老板，結賬。”

......

父子倆吃過飯，可能是為了消食，又繞著農家樂前面的旺山景區散了近一個小時步，過程中兩人都沒說話，只是并肩走著，月光和路燈的燈光透過樹葉，灑在老余和小余身上。

不得不說，景區里晚間拂面的山風倒是挺清涼的，打在身上很舒服。

父子倆打車回到老余在蘇城買的房子后，余靖中洗完澡并沒有睡覺，而是坐在客廳看電視。

余清瀚會意，走過去，坐在老余旁邊。

這是老余在給機會，讓自己用充分的理由說服他呢。

兩人雖然表面上都在看電視，但心思都沒在電視上。

終于，余清瀚開口解釋道：“五百萬是投資用的，投給燕京叫程一校的那個人，之前托你幫忙要聯系地址來著。”

余靖中對程一校是有印象的，之前余清瀚托他幫忙的時候，余靖中還特地留意了一下程一校的社會背景，以及到底做什么的。

“你做什么我不管，也不想管。”

余靖中面無表情說道：“五百萬，多了，你根本不知道五百萬什么概念。”

余清瀚見老余松口，心里不知道多開心了。

不過他還是裝作一副為難的樣子，“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道：“那就借我四百萬。”

“這幾個月里我一直在精心算這筆帳，四百萬勉強夠。”

“多了。”余靖中搖頭。

“350萬，不能再少了。”余清瀚咬牙。

“還是多了。”余靖中還是搖頭。

“三百萬！不能再少了。”

余清瀚嘆了口氣道：“回頭我把老家的房子和那輛奔馳賣了，再找我媽和外公外婆湊點，也勉強......”

“砰！”

余靖中聽到這句顯然很生氣，重重的拍在前面的桌子上，打斷余清瀚繼續說下去。

余靖中額頭的青筋若隱若現，瞪著余清瀚大聲道：

“你要是敢這么做，連夜就給老子滾！老子一分錢都不會給你。”

“兩百五十萬。”

“過段時間會用公司賬戶打給你，你明天就給老子回金陵。”

說完老余就起身回臥室，留下余清瀚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個男人好久沒對他發火了。

余清瀚心想，如果父母沒離婚的話，可能老余也不會給自己這筆錢吧，估計老余對自己除了關懷之外，更多的還是愧疚。

所以他想盡量彌補。

“算我借的。”余清瀚對老余的背影說道。

“無論怎樣，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余清瀚躺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的看著上面的吊燈。

他本來的預算也在兩百萬左右，之所以前面報五百萬，主要是因為人們的性格總是喜歡調和、折中。

有位偉人說過：“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里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愿意開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