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她又喚了夏蟬到暗室。
夏蟬聽聞阿氓要替秋子聞疏通混亂的經脈震驚不已:“醫圣不是說疏通混亂的經脈極易出錯,一旦出錯施救者便會經脈逆行也遭內力反噬,秋子聞只是身負四十年的內力反噬起來就差點要了命,更何況您身負六百年的內力,若遭反噬那豈不是……”
阿氓打斷了夏蟬的話:“是我之錯理當贖罪,十年前如此現在亦當如此。”
夏蟬忍不住替阿氓叫屈:“十年前的事豈是您的錯,分明是江濤故意騙您,提前用炸藥松動了別院四周的山石,您本只想定住八大派談和,哪知已經松動的山石會受您內力的波動傾瀉而下將八大派埋在了底下,您反應過來不也想救人,但江濤卻此時出現,趁您質問他時偷偷給了您一刀,您為了內力不被他全部吸取都拔出背上的刀自盡了,若非清夫人在懸崖底發現您尚有氣息把您送到這讓醫圣醫治您早就死了,為什么要把所有的過錯攬在身上,您為了八大派的遺孀創建南苑,十年來為了收容保護他們已經付出了全力,難道還不夠嗎?”
“不夠,永遠不夠,若非當年我控制了八大派的行動,他們也不會被傾瀉的山石砸死,江濤有罪,但不察的我同樣有罪,此生都必須竭盡全力贖罪,所以秋子聞我一定要救下。”
“可……”
“我意已決。”阿氓態度堅決。
夏蟬無奈收聲,轉身離去。
“等一下。”阿氓又叫住了夏蟬。
夏蟬以為阿氓改變了主意,欣喜回頭。
阿氓卻說:“我聽說醫圣那有一本千毒集也買過來當教材吧,順便讓他搭一本驗尸集給學生們學學。”
夏蟬驚愕:“這千毒集可是那老頭子的心頭寶,平日里他為我們看診收的都是天價,想買這本書怕是得掏空我們的老底,您至于為他們做到這個地步?”
“既已為師自當盡責。”
夏蟬忍不住嘀咕:“可您這先生也不是自愿當的,屬下看他們也沒領您的好。”
阿氓只是說:“快去找醫圣吧,留給子聞的時間不多了。”
夏蟬唯有領命離開,尋了書和內功心法給阿氓。
阿氓根據內功心法在軟榻上盤腿運行內力,但還未繞行一周內力忽然不受控制,心頭一陣刺痛,痛呼出聲。
夏蟬大驚:“苑主!”
“我沒事,大概是太急了。”阿氓緩和了下氣息,繼續練習,然而依然不得要領,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慌忙點住鎖骨下的兩道大穴封住了所有內力恢復成十歲的模樣才勉強穩住了內力。
“苑主!”夏蟬驚喊,想扶住阿氓,卻忽聽外面傳來喧吵聲。
“外面怎么這么吵?”阿氓下意識地往暗室入口看去。
“您都這樣了,還管外面干什么!”夏蟬想扶阿氓。
“有些不對勁……”阿氓撐著身體站了起來,不顧勸誡離開了暗室,一打開房門就見院里黑煙彌漫,帶著疑惑走到煙起處,被沖起的火光晃了眼,今早才壘好的稻草樹正熊熊燃燒,秋子聞和齊刃提著木桶從廚房水缸舀水滅火,陶興興和賀明揚則不管不顧地拿著柴火在稻草樹前廝打,愕然發問:“這……是怎么回事?”
齊刃朝稻草樹潑上一桶水后回頭:“剛才我和賀明揚在廚房做飯,陶興興進來找吃的,兩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各自從灶里抽出一根柴火從廚房打到了這里,大概是火星濺上了稻草樹,秋子聞發現后立刻讓我在稻草樹旁挖了一圈防火溝防止火勢擴散,用水滅火。”
阿氓也去廚房找出木盆,廚房里的水沒了就去舀澡房上水池里的水,好不容易把火滅了,見陶興興和賀明揚還在打,怒聲大喊:“你們還不住手,想讓我請江傲月出來嗎!”
兩人才悻悻停手。
陶興興一臉不忿:“是他先罵我的!”
賀明揚反嗆:“是她先動手的,等離開這里回到京城,本世子一定要好好跟皇上說說,就憑你一個庶民也敢這么對本世子!”
陶興興冷哼:“說就說,哪回不是你先挑釁我,我倒想問問皇上是不是貴族子弟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賀明揚還想再吵。
“夠了!”阿氓喝止:“你二人還不知錯,都給我去撿柴火,沒撿到被你們燒的這么多就別休息了。”
“啊……”兩人齊齊叫喚。
“還不去!”阿氓沉聲。
兩人不情不愿地往外挪。
阿氓本就剛吐了血現又被他們這么一氣,腳步踉蹌,頭暈目眩。
秋子聞及時扶住了阿氓:“先生您沒事吧?”
“我沒事,只是有些累了,晚膳你們自行用不必叫我。”阿氓撐著身體回了房,在暗室內盤腿調理氣息,等臉色稍微好點依然沒有休息,繼續練習內功心法,直到房外日頭漸白才停了下來,打開房門發現賀明揚和陶興興趴在撿來的柴火上睡著了,一時不知該說兩人偷懶還是她責罰太重,做好早飯喊了兩人起來。
兩人受寵若驚,見阿氓沒有讓他們繼續撿柴火的想法,高興地往廚房跑。
飯后阿氓在賀明揚等人的房中盯著幾人朗讀抄寫。
“扼死是指用單手或雙手扼壓頸部引起的窒息死亡,捂死是指以柔軟物體同時壓迫口鼻阻礙喘息導致意識喪失的窒息死亡……”
“尸體暴露在外白骨化約需半月,埋藏或冰凍天氣延緩,人骨性別鑒定最大的差異是盆骨,男性狹小而高,骨質較重,女性寬大而矮,骨質較輕……”
朗讀聲從白天持續到了黑夜,又從黑夜持續到了白天。
賀明揚實在受不了了,把抄寫的驗尸集隨手丟在桌上,不滿地嘟囔:“這白天學驗尸晚上看毒方都持續好幾日了,就算是牛耕田也該有個休息的時間吧,本世子喉嚨都要讀啞了。”
阿氓緩緩抬眼:“世子是覺得煩了?”
“當然了,屁股都坐痛了。”賀明揚滿眼不耐煩。
阿氓看了看窗外的艷陽,低頭想了想,妥協似地放下書:“那我帶你們下山透透氣吧。”
“真的?”賀明揚眼睛一下亮了,又帶著些警惕:“你該不會又憋著什么壞招吧?”
阿氓一笑:“牙子之事已經完結我還能憋著什么壞招,只是想下山看看好友順便帶你們透透氣。”
賀明揚放下了心:“那我去。”
阿氓收拾好書本帶著幾人下了山,鎮里因牙子被捕后多了許多人上街顯得尤為熱鬧,她給幾人買了些零嘴,帶著幾人越走越遠,來到了一座被參天古木覆蓋的破敗宅子前,一股莫名的寒氣從里竄出。
賀明揚止不住打了個冷顫:“你什么朋友住在這么陰森的地方?”
“你進去就知道了。”阿氓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走了進去。
賀明揚跟進去就聞到一股臭味,不禁捂鼻:“什么味這么臭?”
阿氓沒有回應,停在了走廊盡頭的房門前:“我的朋友就在里面了。”
賀明揚好奇地向里張望。
阿氓卻趁賀明揚不備一把將他推了進去。
賀明揚慣性向前,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緊接著推進來的秋子聞、齊刃、陶興興三人砸在了墻上,聽到房外用鑰匙關門的聲音,茫然地問:“阿氓你干什么!”
“你看看屋里的朋友就知道了。”阿氓提醒。
賀明揚困惑轉頭,這才發現房里赫然躺著四具尸體,驚恐萬狀,瘋狂地拍打起了門:“阿氓你這小丫頭片子居然又耍我們,趕緊放我們出去。”
阿氓倚在走廊的廊柱上:“今日帶你們下山就是為此,豈會輕易放你們出來,你們也別白費力氣,要是強行破門既算一錯。”
“你到底想干什么!”賀明揚驚恐大喊。
阿氓道:“房里一共四具尸體,這幾日已經讓你們學習了驗尸之法,驗尸工具我已替你們準備好,只要你們一人說出其中一具尸體的死因便可出來,先說先出。”
賀明揚驚愕:“我們就讀了幾日的驗尸集,內容都還記不全,哪會驗什么尸?”
“驗不出就別出了。”阿氓丟下一句。
賀明揚徹底慌了:“你快放我們出去。”
阿氓紋絲不動。
秋子聞并未像賀明揚一樣驚慌,看了眼桌上準備的東西,走過去將蒼術和皂角放入香爐熏眼消毒,再口含生姜止嘔辟穢,觀察起了其中一具尸體。
賀明揚錯愕:“你還真打算驗尸?”
秋子聞沒用多久就得出了答案:“死者男,年約三十五,尸體腫脹難以辨別身前樣貌,根據其身上的蠅蛆長度推測死亡時間為四日前,身上多處刺傷,致命傷是胸口的那一刺,從刺入方向來看兇手比死者矮半頭。”
“沒錯,兇手是死者的妻子,因遭死者多次毆打忍無可忍憤起殺之,現已被衙門抓獲,你可以出來了。”阿氓往門口爐中的紅木炭里加了點醋,打開了門。
秋子聞抬腳跨過除臭。
房內的齊刃也緊接著解剖起了另一具男尸,隨后放下手里的小刀道:“死者也是男性,大約五十歲,四肢僵直,無反抗痕跡,嘴角有白沫,指甲有紫紺,眼內和牙齦點狀出血,解刨后腹腔肝臟也有點狀出血,胃里有無味白沫,根據尸體狀態推斷死于兩個時辰前,是服用老鼠藥自殺身亡,這么新鮮的尸體你是從哪找來的?”
阿氓道:“他是鎮中的獨居老人,今晨被路過的鄰居發現死在院里稟報了衙門,你們放心,房里的尸體都是從衙門借的無人收殮之尸,等用完就會擇吉穴好生安葬,齊刃可以出來了。”
陶興興看齊刃也出去了不免有些著急,鼓起勇氣走到唯一的一具女尸前,做了好久的心里準備抖著手開始驗尸,好半響深吸了一口氣說:“死者女,跟我差不多大,尸僵已經開始溶解,面部窒息跡象較輕,頸部勒溝深且出血多,邊緣不整齊呈間斷環形,身上有抵抗傷,指甲縫留有皮屑,舌骨骨折,應該是被人勒死的。”
阿氓問:“那死亡時間呢?”
陶興興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五天?”
阿氓搖頭:“不對。”
陶興興再次想了想,眼睛一亮:“我忘了最近天熱會加快尸僵緩解,是四天前死的。”
“這回對了,你也出來吧。”阿氓把陶興興放了出來,現在就剩下賀明揚一人,可等到夕陽西下也沒再聽到賀明揚發出一聲聲音,覺得奇怪:“這賀明揚可不是這么安靜的性子……”
“興許是想不出死法在里面絞盡腦汁,天都這么晚了,我先回去把衣服收了。”陶興興突然想走。
“站住。”阿氓懷疑地打量了一眼陶興興,打開了房門,竟見賀明揚被口塞麻布和尸體綁在一塊,猛地轉向陶興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