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貨幣權力:貨幣創造如何影響經濟可持續發展
- (英)安·佩蒂弗
- 7249字
- 2022-03-15 10:20:30
前言
我在2006年春季寫了一本小書,書名是《第一次世界債務危機即將到來》(The Coming First World Debt Crisis)。寫這本書是為了給那些信奉金融自由,借起錢來就像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樣毫無節制的人一個警告。我擔心的是,由于大眾普遍對全球金融部門活動毫無了解,以及經濟學界本身似乎并不理解貨幣、銀行業務和債務問題的本質,所以在下一場經濟危機到來的時候,普通投資者依舊會像在夢游一樣毫不知情。
當時,我并不贊成出版商確定的書名,因為我相信在2006年9月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危機肯定已經到來了,而不是書名所說的“即將到來”。不過,在那時危機真的來了嗎?事實證明,我錯得多么離譜,出版商否定我的決定是多么正確。與此同時,我對于金融體系的分析引來了一些刻薄的評論,而這些評論我也不得不接受。我在2006年8月29日撰寫的一篇《衛報》(Guardian)專欄文章中提出,2005年夏,佛羅里達州和加利福尼亞州的房屋銷售數量下降,這是美國次貸危機的預警;而且與當時黎巴嫩的危機相比,美國信貸/債務危機對我們所產生的影響要大得多。“小雞卡利!”人們在網絡上大吼著。鮑勃多尼(Bobdoney)——我懷疑是倫敦金融城的一位交易員——添油加醋地評論:
下個星期,佩蒂弗會在文章中寫道,一個直徑約為1.6千米的小行星,它恰好剛剛與范·艾倫(Van Allen)輻射帶上的一只蝴蝶相撞,而且就在現在,當我吃著黃瓜三明治,喝著今天的第三杯茶時,它正排除萬難朝它的方向前進,將于2016年8月29日下午2點30分抵達格里姆斯比(Grimsby)海岸的最終目的地。
砰!
距離鮑勃多尼發表評論已經過去10多年了,而且在金融危機爆發后,就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
危機爆發
2007年8月9日,我記得那天陽光明媚,當時報道稱同業拆借已經凍結。銀行家知道他們的同行破產了,無法履行還債義務。那時我天真地相信朋友會得到這個信息,希望那些警告過危機會發生的少數人,將得到經濟學界的聲援,然而卻是徒然。除了《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的讀者,當然還有一些金融領域的投機者,很少有其他人注意到這一點。
在一年后的2008年9月,當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破產時,公眾開始意識到國際金融體系已經崩潰。但那時已經太晚了,整個世界正處于金融崩潰的邊緣,情況非常危險。銀行客戶擔心無法從自動柜員機(ATM機)中提取現金,這種擔憂不無道理。雷曼兄弟倒閉后的星期三,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首席執行官(CEO)穆罕默德·埃里安(Mohamed El-Erian)讓他的妻子去ATM機取現金,越多越好。當妻子問他為什么時,他說是因為擔心美國銀行可能會關門大吉。藍籌工業公司呼吁美國財政部給出一個說法,解釋一下為何藍籌工業公司自身從財政部融資也會遇到麻煩。在那危機四伏的幾周里,我們經歷了一場可怕的經濟實驗,而且這場實驗幾乎沒有成功。
在這樣的背景下,政策制定者、政治家和評論員對危機沒有做出一致的回應,也就并不意外了。政治領域的很多左翼人士也同樣感到震驚。像大多數經濟學家一樣,他們對金融部門似乎一無所知,金融部門就是他們的盲區。相反,他們關注的是現實世界的經濟學——稅收、市場、國際貿易、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和世界銀行、就業政策、環境和公共部門。而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是,私人金融部門不受任何監管,悄無聲息地進行肆無忌憚的擴張活動。因此,在整個左翼群體中(除去明顯的例外),以及一些相關右翼人士中,很少有人對這次危機的原因進行正確分析,更不要說需要制定哪些政策來重新獲得對貨幣體系這一公共產品的控制權了。
銀行家也開始慌了,急切地尋求以稅收為后盾的緊急資金救助,甚至為此不惜低頭了一瞬間,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緊急救助之后,政治家面臨著巨大的政策真空。以時任英國首相戈登·布朗(Gordon Brown)為首的八國集團(G8)的政治家,首先在國際層面達成合作以穩定全球金融體系。但這種國際合作與協調,所能達到的刺激效果迅速消失。在全球范圍內,政治家和政策制定者要么紛紛回避,要么再次提起穩定局勢的正統政策,尤其是財政整頓。正如納奧米·克萊恩(Naomi Klein)所警告的那樣,許多金融領域人士很快就將這場危機看作一個機會,一個全球金融體系加強對民選政府和市場控制的機會。稍有猶豫之后,他們抓住了這個機會,這與大部分左翼人士或社會民主黨派形成了鮮明對比。
國際金融體系并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巴塞爾銀行監管委員會采取了危機后的改革措施,但并沒有建議對國際金融體系進行結構性改革。新自由主義,作為占主導地位的經濟模式,遍布世界各地。保羅·梅森(Paul Mason)在2009年寫了一本名為《金融大崩潰》(Meltdown)的書,副書名是“貪婪時代的終結”(The End of the Age of Greed)。他錯得實在太離譜了。現在距離2007年經濟衰退已經過去10多年了,而不平等使社會兩極分化嚴重,世界被寡頭壟斷,寡頭貪婪地積累著骯臟的財富。經濟崩潰的最初階段告一段落,但全球金融危機還沒有結束。相反,它已經從震中區的英美經濟體,轉移到了歐元區,現在則集中于所謂的“新興市場”。私人銀行家和其他金融機構瘋狂買進中央銀行家發行的廉價債券,并反過來從企業、家庭和個人身上收取高額的貸款利息。
承擔后果的卻是西方經濟體的公眾。2016年,英國數百萬人公開抗議,支持右翼民粹主義。公眾希望這些“堅強的男人和女人”能夠保護他們,不受強硬新自由主義政策的影響,這些政策旨在推動金融、貿易和勞動力在全球市場的自由發展。
持續的金融危機帶來的后果
金融和科技領域的一小部分精英,繼續獲得巨額財務收益,與此同時,國際勞工組織估計全球至少有2億人失業。在歐洲一些國家,每一秒都有年輕人失業。中東和北非處在政治、宗教和軍事動蕩的旋渦中,是全球青年失業率最高的地區。即使英國等經濟體的就業機會在增加,這種就業也是一種不穩定的自由職業、兼職、零時工合同類的就業,收入充滿不確定性。未來將由機器人替代,人類勞動力將被淘汰,這種警告比比皆是。其實這個愿景被吹捧過度了,實際上制造機器人所必需的金屬礦藏(包括錫、鉭、鎢和鉭鐵礦)不是無限供應的,而且提取這些礦物要排放的廢料物質也不會無限制排放。況且,這種需要做大量工作才能將化石燃料轉變為經濟效益,同時卻不能為數百萬人提供有意義的工作的事情,幾乎不會被排上大多數國家的政策議程。要是有,政治家也會要求這項議程的實施能帶來全面、高薪和熟練的就業。
麥肯錫全球研究院的數據顯示,雖然全球GDP僅為77萬億美元,但自2007年以來,全球金融資產已增長至225萬億美元。由于信貸市場監管薄弱,全球債務負擔會持續增加。2015年,全球債務余額占GDP的286%,而2007年為269%。 全球數百萬勞工已連續7年沒有加薪。小型和大型企業均面臨價格下跌,接著是利潤下降和破產的問題。“緊縮經濟局面”正在壓垮歐洲南部經濟體,并抑制其他地區的需求和經濟活動。在美國,大約有1/3的成年人,約有7 600萬人,要么“掙扎求存”,要么“勉強過活”。
然而,得益于以納稅人稅收為后盾的政府擔保、廉價資金以及僅針對金融業的中央銀行的其他慷慨援助,對于食利者(銀行家、影子銀行家和其他金融機構)來說,生意比平時反而更好。對于新的全球寡頭——蘋果、微軟、優步和亞馬遜等大公司來說,這也有利于它們從壟斷性的高價租賃活動中獲利。
這些寡頭及其他排名前1%的公司,據說“囤積”了約9 450億美元的現金,而所有美國公司加起來只持有約1.84萬億美元的現金。這些現金與企業借貸相比,黯然失色,不值一提。2017年,美國公司已經有6.6萬億美元的債務。據彭博社報道,2015年公司債務達到息稅折舊攤銷前利潤(EBITDA)的3倍,創下12年來的新高。僅在2015年,公司負債就上漲了8 500億美元,是標準普爾估算的現金增幅的50倍。預計1/3的公司無法產生足夠的投資回報來彌補借貸資金的高成本。這給很多小型企業帶來了破產的風險。它們的債權人可能對此并不關心,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家庭債務人不同,公司債務人很可能會再次引爆整個金融體系。
全球金融“煤礦”中還有其他金絲雀,它們都在警告全球相互關聯的金融體系可能會再次發生危機。最可怕的是通貨緊縮:人們幾乎不了解它所帶來的威脅。盡管通貨緊縮的威脅沒有得到政治家和經濟學家的嚴肅對待,但它在歐洲和日本已經成為一種現象。
西方政治家和金融評論員都對價格下跌的消息表示歡迎。2015年5月,英國在半個多世紀以來首次正式陷入通貨緊縮的境地,時任英國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George Osborne)表示“適度的通貨緊縮對家庭來說是個好消息”。他擔心的是“沒有能打破價格和工資下降循環的手段”。在英國的政治經濟機構中,沒有人愿意承認價格下跌是世界經濟放緩的結果,特別是這顯示了對勞動力、資金、商品和服務需求的疲軟。相反,大多數主流經濟學家還認為通貨緊縮只是消費者推遲購買的一個標志!
最大的擔憂在于通貨緊縮會增加債務,提高利率。隨著全球金融體系價格普遍下跌,工資和利潤會下降,企業將倒閉。同時,“相對于價格和工資來說,現有債務的價值會不可避免地在無形中增加”。即使名義利率可能很低,為負值或是保持不動,債務成本(利率)也會上升。只有在名義利率更負的情況下,實際利率才有可能真正為負——對于那些中央銀行家來說,這種局面在政治層面難以維持。
簡單來說,就是對于負債過重的全球經濟來說,通貨緊縮構成了一個真正可怕的威脅。
但是,我和其他許多人擔心的是,為了解決另一個全球相互關聯的金融危機,中央銀行家已經使用了所有他們能用的政策工具。在英國和美國,在2007—2009年危機后,中央銀行的利率從大約5%下降到近乎為零的水平。通過從資本市場購買或借出金融和公司資產(證券),并對賣方賬戶進行貸記,中央銀行大規模擴大了其資產負債表。通過這種方式,美聯儲為其資產負債表增加了4.5萬億美元。與英國GDP相比,英國央行的資產負債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龐大。盡管量化寬松政策可能已經穩定了金融體系,但它使房地產等資產的價值膨脹,整體而言,這些資產絕大部分屬于更富有的人。如此一來,量化寬松加劇了不平等,也造成了與之相關的政治和社會的不穩定。因此,進一步擴大量化寬松可能在政治上不可行。
即使放松貨幣政策,由于各國政府同時收緊財政政策,經濟復蘇也會停滯或放緩。政府受到主流經濟學界、中央銀行家以及IMF和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等全球機構的“緊縮”戰略的鼓舞,而這些機構又都受到西方媒體的聲援。結果不難預測:全球經濟已經負債累累,還要面臨持續的經濟疲軟和疊加的衰退的威脅。尤其是在歐洲,復蘇經濟所面臨的情況,比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還要糟糕,那時各國要恢復到危機前的就業、收入和經濟活動水平,所需的時間比這次要少得多。
正如我寫的那樣,“緊縮”情緒已經改變。金融體系的波動、債務緊縮的威脅、全球經濟增長放緩以及西方政治民粹主義的興起,使得全球機構感到恐慌。為了應對這些恐慌,金融機構的態度突然發生重大轉變,徹底改變了對于財政整頓的建議。IMF在2016年5月的一份報告中,質疑新自由主義是否被過度吹噓了。OECD在2016年多次向政策制定者發出警告,要求其“立即行動!遵守承諾”,并擴大公共開支和投資。2016年6月,OECD提出了一個合理的判斷:“貨幣政策本身不能擺脫低增長的陷阱,并且可能會使政府負擔過重。財政空間會因低利率而得到釋放。”各國政府被督促要利用“公共投資來支持增長”。但是,這些把態度轉變為財政擴張的組織,可能會頭撞南墻,失望而歸,因為聽到這些意見的是美國國會和支持新自由主義的財政部長,如德國的沃爾夫岡·朔伊布勒(Wolfgang Sch?uble)、芬蘭的亞歷山大·斯圖布(Alexander Stubb)或英國的喬治·奧斯本。“緊縮”觀念旨在壓縮和私有化公共部門,其與自由市場原教旨主義緊密結合,如今深深植根于西方政府之中,可悲的是,政治家和決策者都無力采取行動。
無奈之下,一些中央銀行(歐洲中央銀行和瑞士、瑞典、日本的中央銀行)越過了零利率的雷池,使得利率為負值。這意味著,貸款人要向中央銀行支付資金,才能換取在中央銀行存放資金(以貸款形式)的特權。這既標志著貨幣體系的崩潰,也引發了投資者的恐慌,因為金融波動迫使他們尋找唯一的“避風港”,一個他們現在認為能保證自己資本安全的“避風港”——主權國家政府債務。
要做的是什么
那么,要穩定全球金融體系,恢復就業、政治穩定和社會正義,我們應該采取哪些行動呢?
首先,我們需要讓更多的公眾理解貨幣的來源以及金融體系的運作方式。遺憾的是,許多進步的主流經濟學家嚴重忽視了這些經濟領域,而這無疑是頗受金融業歡迎的,為其操控提供便利的盲點。本書試圖簡化與貨幣、金融和經濟相關的關鍵概念,并使它們更容易被大眾理解,特別是女性和社會責任者。本書是我之前一本書《公正的貨幣》(Just Money)的擴展,這個主題并不容易寫,我希望能以更清晰的表達來為這個主題增加更多更好的內容。不過,我會堅持下去的,因為我相信只有公眾對貨幣、信貸、銀行業和金融體系運作有了更廣泛的了解,社會才會真正發生重大變化。
其次,將銀行家和政治家引發的公眾憤怒,引導成一種進步和積極的態度。不過遺憾的是,右翼分子更能有效地將公眾的憤怒轉變為對移民、尋求庇護者和其他特殊人群的指責。此外,同樣令人擔憂的是,所謂的左翼分子由于對銀行家的憤怒,提倡采用新古典經濟政策來解決危機。本書還討論了一些關于銀行體系“改革”的建議。這些建議包括:銀行部分準備金制度、貨幣供應國家化和追求平衡預算。這些政策起源于芝加哥學派以及弗里德里希·哈耶克(Friedrich Hayek)和米爾頓·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它們會對勞動力人口和那些依賴政府福利的人口造成毀滅性影響。那些民間社會組織雖然是出于善意,但采取的方法是有缺陷的,在我看來,這些方法將很多左翼人士帶入了思想上的死胡同,而本書將對這些方法發起挑戰。
挑戰經濟學專業
公眾對貨幣、銀行業務和債務感到非常困惑,部分原因在于,經濟學專家總體上遠離了金融體系,拒絕了解或教授這些課題,并且傲慢地指責是其他人(包括政治家和消費者)造成了金融危機。作為這種傲慢的證據,斯蒂夫·基恩(Steve Keen)教授在《經濟學的真相》(Debunking Economics)一書中,引用了美聯儲前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在經濟危機時所說的話:“最近的金融危機更多的是經濟工程和經濟管理的失敗,而不是我所謂的經濟科學的失敗。”
這位專業的“經濟科學家”(以及許多左翼人士),也系統地忽視或低估了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的天才理論和政策——這些理論和政策本可以避免2007—2009年的危機。相反,“凱恩斯主義”政策被嘲笑為“支出和稅收”,盡管凱恩斯的主要關注點是貨幣政策(貨幣流通、貨幣供應和利率的管理)。他關心的是預防危機,而不是治愈危機,畢竟他的偉大作品題為《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 Interest and Money)。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不重視將財政政策(支出和稅收)作為治愈危機的一部分。他只是希望貨幣政策得以良好地運行,以確保就業和繁榮,以及預防危機。因為凱恩斯的貨幣理論極具價值,所以本書借鑒并大量引用了他的政策,雖然其仍被經濟學界視為禁忌。
凱恩斯是一位聰明博學的英國人,在我心里唯一能與他相提并論的就是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兩個人都具有革命性,并為各自致力研究的領域帶來了更深刻的見解,這也使得許多他們的同時代人和同齡人感到不適。他們都遇到了極大的阻力,這一點從美國有些學校仍然堅持神創論就可以看出;還有所有大學院系,甚至凱恩斯自己的母校劍橋大學,都恢復了古典經濟學。
我認為,未能鞏固凱恩斯對貨幣體系的透徹理解,導致正統經濟學家(以及許多政治階層)陷入了非理性地否定之中,正如反對達爾文主義的“創造論”一樣。我將會證明,忽視凱恩斯的代價是極為高昂的,這會導致數百萬人失業和貧窮,反復發生金融和經濟危機,極端的不平等,社會和政治動蕩,甚至是戰爭。即便現實如此,這種對凱恩斯主義的忽視也應該是意料之中的,因為凱恩斯毫不留情,堅持要讓金融部門服從于更廣泛的社會利益,并且他還是“食利者的安樂死”活動的積極支持者。他認為追求金錢本身是“有點令人厭惡的病態,這是一種讓精神疾病專家都不寒而栗的半犯罪、半病態傾向”。
凱恩斯在金融部門和經濟部門中樹敵眾多,所以也難怪他們反對他的理論,并讓新自由主義的“創造論”在大學和經濟部門里占主導地位。
所以,盡管凱恩斯去世后,世界發生了很多變化,但他對貨幣體系基本面的理解仍然很重要,而且仍然可以指導做出合理的決策。此外,在我看來,采用凱恩斯的貨幣理論和相關政策,對恢復經濟和環境的穩定以及恢復社會的正義來說都至關重要。
那么,除了對金融體系有更廣泛的理解,還要做些什么來恢復經濟繁榮、金融穩定和社會正義呢?
我認為,答案可以歸結為一條:將離岸資本引回境內。
對于一個受監管的民主體制來說,管理一個金融體系,不僅僅是為了移動的、全球化的少數人的利益,而且是為了人民整體的利益。這就要求通過資本管制的方式將離岸資本引回境內。只有這樣,中央銀行才有可能對利率進行管理,并在各種貸款中保持低的利率水平——這對任何經濟的健康和繁榮都是至關重要的。正如我在本書后面解釋的,對于有毒物質排放和生態系統的管理來說,這樣做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有這樣,才能對信貸創造進行管理,并對不可持續的消費和債務的增加進行限制。只有這樣,才能執行民主決策的稅收規則,并管理逃稅。民主決策(稅收、養老金、刑事司法、利率等)需要界限和邊界。無邊界的國家無法強制執行稅收政策,也無法就哪些公民應該有資格領取養老金達成一致,也無法懲罰犯罪分子。但全球許多金融家都憎恨邊界的限制,也憎恨受監管的民主體制。
一些勇敢的經濟學家包括丹尼·羅德里克(Dani Rodrik)教授和凱文·P.加拉格爾(Kevin P. Gallagher),多年來都堅持認為,國家應該有權管理資本流動。最近他們之中也加入了一些正統經濟學家,其中包括備受尊敬的埃萊娜·雷伊(Hélène Rey)教授,她認為宏觀審慎工具的手段里不應排除資本管制。現實情況是,他們的聲音已經被淹沒,被來自華爾街和倫敦金融城的金融家的有效游說所淹沒。與此同時,資本管制的論點并未得到左翼或社會民主黨派的支持。相反,大多數社會民主政府都接受并強化了一種超全球化的經濟形式。
將全球資本收回境內,將導致全球貨幣秩序的轉變。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希望從兩極分化嚴重的、危機重重的不平等世界,恢復到一個穩定、繁榮和充滿社會正義的世界。只有這樣,我們才有希望迎接氣候變化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