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就是一場噩夢。

噩夢的源頭就在小學五年級。學校舉行演講比賽，當時我們班沒有一個人報名，老師就選了我。大概是我作文寫得不錯的緣故吧。于是，我寫下了有史以來第一篇演講稿，因為爸爸堅決不許我到網上去查閱和下載，而要自己完成，因此我死了不知多少腦細胞。稿子還是比較好的，后來還在市報上發表了。但當時我剛從農村學校轉到市實驗小學，口音時不時地冒出幾點方言音調。所以，在比賽中，有的老師認為我的稿子好，而且是原創，就給了很高的分數；有的老師認為我的普通話不夠標準，就給了全場的最低分。學校的演講當然是以普通話為主要標桿，因此，這次比賽我得了個全年級倒數第一。雖然我知道比賽總有一個倒數第一，但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我驚訝得不知所措，就好像一心鼓勁爬上一座山，卻一頭跌下了懸崖。這是我心里永遠的陰影。

七年級時，學校舉行文藝匯演，我們班選送的節目是演講。我當時很想試試，因為我太喜歡節目中那些優美的詩歌了。但因為五年級的那團陰影一直陰魂不散，我又有了猶豫。不過最終沒有壓住內心的沖動，我第一個報名了。放學回家，我捧著稿子反復地朗誦著，感覺自己的感情全部都融進去了，心里的信心滿滿的。第二天，初選的時候，老師認為我的形象不夠好，而且語速過快，就把我刷下去了。我非常失望，雖然我毫不怨恨和嫉妒，還真誠地為選上的同學鼓勁，但心里畢竟空了點什么，好似又有什么東西擴大了。

后來，班上開了一次小型朗誦會。我被老師選中。我心里十分期待，作了比較充分的準備。在我之前上臺的幾位同學，由于緊張，往往出錯，引得臺下一陣笑聲。我很反感這笑聲，但并沒有因此而慌神和緊張，反而似乎更有了勇氣。輪到我朗誦時，我很投入，自己覺得很入境。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臺下不時拋擲給我一陣笑聲，有時竟然全班都在笑。開始我還穩得住，后來實在經不住三番五次的笑，臉情不自禁地熱了，語速也亂了。我一下臺，一個同學就對我說，你讀錯字了，“夢”讀成“mèn”了。他夸張地學我的舌：“mèn!mèn!mèn!”邊上的人大笑。我知道，我又犯了老家的方言口音的忌了。沒想到，這成了我的招牌了。以后不管何時，只要出現“夢”字，總有同學夸張地“mèn!mèn!mèn!”著，于是乎全班同學就會把目光毫不吝嗇地拋擲給我。我表面上總是一笑了之，但心里難免還是想遮一下縮一下的。

《語文》教材上有一個詩歌單元，其中有一首《再別康橋》，我喜歡得不行。此前我曾在家里的電腦上聽過幾次這首詩的朗誦，一聽就迷上了，開學的時候我瞧見課本上竟然有它，就禁不住悄悄地朗誦起來了，早已爛熟于心。并且，對詩中的幾個“夢”字還特別地注意了口音的。按照慣例，老師在教這些詩歌之前，總要叫幾位學生朗誦。所以，教到這一課時，一聽到老師說“誰愿意來朗誦一次”時，我立即把手舉得高高的。老師點了班長的名。待班長朗誦了一次以后，卻說“到此為止”，分析起課文來了。我茫然地放下了手，很久都怏怏的，但同時又暗暗慶幸，沒點名也好，免得不知哪個“夢”又惹人笑。

漸漸地，這個“夢”在其他同學那里或許已經醒了，醒了就淡忘了。但我卻一直醒不了，它的陰影在我心里甚至還在擴大。我一直嘗試著補上去，補好。我嘗試了很多，嘗試了堅持，嘗試了放棄，嘗試了用開心麻醉，嘗試了用淚水掩埋，嘗試了用忙碌遮蓋，但我從沒有嘗試過遺忘和覺醒，因為我忘不了，醒不了。

如今，我始明白，一個人，當他想嘗試成功的時候，一定要準備好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失敗。

2016.4.4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