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是個典型的低頭族。如果人類不需吃飯和睡覺也可以活下去的話，我懷疑媽媽一定會躺在沙發(fā)上翻著手機從天亮看到天黑又從天黑看到天亮的。幸好，媽媽還是要吃飯和睡覺的，不過，吃飯時也是目不離手機屏幕的，晚上也要看到深更半夜的。久而久之，媽媽就“進化”成了新一代人類——懶人族；而我呢，則“退化”成低等勞動人民中的一員——免費保姆。

最常見的場景是，她躺在沙發(fā)上翻手機，不時向我發(fā)布要我干活的各種命令：淘米、洗菜、切辣椒、剝蒜、洗碗、收拾桌子、收衣、取紙巾、洗葡萄、削蘋果、剝橘子……這些命令時而三分鐘一個，時而一分鐘三個，不勝其煩。我當然煩，就頂她的嘴，拒絕。可是，她只用“我是你媽”四個字就堵了我的嘴。于是，我經(jīng)常就牙根癢癢的，不由想起一本書上的一句話：世界上有三種笨鳥，一種是還沒有長齊羽毛就要先學飛的鳥，一種是不想學飛的鳥，還有一種就是自己不飛在家里讓幼鳥拼命學飛的鳥。

我媽媽這只笨鳥！

還有我這只羽毛沒長齊就被逼著學飛的小笨鳥！

媽媽這只笨鳥除了邊翻手機邊下達命令逼我學飛之外，時常還邊翻手機邊突然冒出：

“嘞！手機說，現(xiàn)在的餐館多用地溝油炒菜，你要到家里吃，不要到外面吃。”

“嘞！手機說，現(xiàn)在到處綁小孩賣器官，你出門要小心，不要走小巷子。”

“嘞！手機說，搶劫犯專門在夜晚搶女的，你晚上不要出去，晚自習回來的路上要結伴而行。”

“嘞！……”

嘞！媽媽的手機里全是恐怖世界，都不要人活了。我覺得可笑：杞人憂天，焦慮過度。可時間一長，我覺出自己的可笑了。我清晰地記得小時候的一幕。我和媽媽在外面走，我蹦蹦跳跳地跑在她前面，突然，不知從那里沖出一只威猛惡狗，對我呲牙猛吠，我被嚇壞了。媽媽見狀，沖上前來，驚慌失措地護著我，歇斯底里地向著惡狗揮手驅(qū)趕，整個兒就是屠格涅夫筆下的那只“全身倒豎著羽毛，驚惶萬狀，發(fā)出絕望、凄慘的吱吱喳喳叫聲”的母雀。那不可一世的惡狗竟被嚇退了。要知道，媽媽平時是看見狗就心驚膽戰(zhàn)的。而且，當時媽媽自己還驚魂未定，卻蹲下來摟著我，用拇指在我的額頭上從下向上反復抹，邊抹邊安慰：“沒有、沒有、沒有……”想想從我出生開始，媽媽就無時無刻不為我擔心，她的喜怒哀樂都會與我有關，在我的生命之中，她是痛愛我的母親，是關愛我的老師，是呵愛我的保姆……現(xiàn)在，我比她都高出一個頭了，她是該閑著躺著翻手機了。

我想，其實，世界上還有第四種最笨的鳥：成天為自己的孩子杞人憂天的鳥，為了自己的孩子哪怕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呢也覺得值得的鳥！

2016.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