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學以后,我就沒有跟母親常住在一起,她要每個雙休日才能回來。所以,母親對我的關愛,我總感覺是零零碎碎的,似乎是渾濁的雨滴,好像看不清雨滴的里面,但又分明看到了。并且,這些雨滴有時還會打濕我的睫毛。
那個星期五,雨有點大。我背著沉重的“大泰山”回到家,鞋子、褲腳上都濺滿了渾濁的雨滴。母親見了,拿起一塊干毛巾幫我擦干,邊擦邊嘮叨:“要好一點走啦!要揀高凸的地方走啦,不要踩水凼啦……”
母親顯然是剛到家——她的鞋子上的渾濁的雨滴都還沒來得及擦。我有點感動,但對她的綿綿雨水般的嘮叨也有點煩。我把“大泰山”卸到沙發上,拿出作業來,和平常一樣彎著腰沉著背寫字。母親冷不丁地在我背上摁了一下:“注意姿勢!你看你的眼睛都貼到書上了,你都近視了,要注意保護視力!”
我驚了一嚇,挺直了腰。可是,這腰也真是的,我的注意力集中到作業上時,它又彎了下去,頭也伏了下去。母親走過來,又在我背上摁了一下,聲音高了幾度:“姿勢!要自覺!你想要眼睛瞎嗎?”
我心里有點煩了。雖然知道母親是關心我,但我很討厭別人在我做作業的時候打擾我。我挺直了腰桿,可是“沉疴難治”,積習難改,一會兒,我的腰又像被曬蔫的幼苗一樣彎了下去。背上又冷不防被母親用力摁了一下,她生氣地說:“你太不聽話了!你知不知道你近視了?啊?!這點小問題都不能做到!你爸也真是的,一點也不規范你……”
我心里的煩一下子從嘴里冒出來了:“你煩不煩呀!”
母親怔了一下,“高音喇叭”戛然而止。
空氣凝固了好一會,母親才擠出一句:“我不管你了!”就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廚房里就響起了菜刀與砧板合奏的“噠噠噠噠”的樂曲——有幾分沉悶而撞心。
我做完作業的時候,母親也剛好做好了晚飯。我默不作聲地幫她把飯菜端上桌,擺好筷子;又默不作聲地坐著,等著母親坐到桌前。
我看了母親一下,她也看了我一下。我猶豫著說:“媽……其實……剛才……”
母親淡淡一笑,說:“沒什么,吃飯吧。”
窗外,雨聲大了。哦,恐怕遍地都是渾濁的雨滴了。哦,我的心里,有了比雨滴更渾濁的濃……
2013.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