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漫長的午后,蘇菲洛終于醒來了。她周圍十分安靜,眼前是雪白的墻壁。
我是誰?我在哪里?夢醒不知身何處。用了大概三分鐘,蘇菲洛才意識到自己此時的狀態。
記憶象被剝了皮的洋蔥一層一層打開,她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鵬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蘇雨蒙!”生命中另外一個最重要的人。
屋里只有回音沒有回應,四下無人應答。
過了十幾秒鐘。
你看我糊涂么?孩子還沒有放學嘛~而且一向都是姐姐下班途中接他回來的。
記憶的洋蔥剝到了最后一層,蘇菲洛翻身起來,頭微微有些發沉。床頭柜上豎著一只玻璃杯,壁上還掛著些許的乳白色牛奶。
“喝杯牛奶睡個午覺再出去。”當時蘇雨蒙走進來,遞給她親眼看著她喝下去。
所以,她才會一直睡到現在,一直沒有醒來!
蘇菲洛的腦袋嗡嗡直響,她伸手去摸手機。床頭柜里空空如也。
她喊著“蘇雨蒙”的名字,沖出臥室。除了她沒有別人,安靜得可怕。
蘇菲洛跑到門口伸手去開門。門紋絲不動,被反鎖了!
她想起了遞牛奶時蘇雨蒙那深不可測的眼神。不用猜了!一定是蘇雨蒙又一次自作主張,替蘇菲洛去見那個叫楊浩然的人了!
原因只有一個,當蘇雨蒙從蘇菲洛嘴里聽到“出獄”兩個字。
“什么?陸鳴告訴你,你要見的那個人是坐過牢的男人?還剛出獄不長時間?”當時蘇雨蒙挺直了腰,眼睛瞪圓,仿佛立刻進入了戰備狀態。
姐妹倆就此次會面的危險性爭論了好久,最終不歡而散。蘇雨蒙知道妹妹有多固執,她選擇了沉默。
誰能想到,這個沉默背后竟然是一杯帶有安眠藥的牛奶?
蘇菲洛如困獸一般在房間里徘徊。如果自己可能有危險,那姐姐蘇雨蒙豈不是更危險?她能否對答如流,把當時的情況說清楚?是否會被那個叫楊浩然的人糾纏不已?從陸鳴的話里可以聽出,那個人可是坐了20年的牢。只要稍微有些常識的就知道,這往往是命案!
在蘇菲洛擔驚受怕的時候,門“咔噠”一聲響了。先是陸鵬程背著書包跳了進來,額頭滲出汗水,顯然是一路小跑回來的。
他后面跟著蘇雨蒙,手里拎了一袋水果和一尾還在活蹦亂跳的魚。
蘇雨蒙眼皮也不抬一下,臉不紅心不跳地進了廚房。好像一切都沒有什么過。
蘇菲洛見姐姐安全回來,先是長舒一口氣。接著緊跟她進了廚房。
“你見過他了?”跳過興師問罪的環節,蘇菲洛直接進入正題。
“嗯。”蘇雨蒙假裝淡定地說:“我正盤算著怎么吃剛買的這條魚,你想怎么吃?嗯?”
事實上她內心翻江倒海,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預料。
當二人找了一個方便談話的地方落座后,蘇雨蒙從硬殼公文包里取出了和田黃玉。她打算長話短說,干脆了斷。
楊浩然是個鋼鐵直男的硬漢,他的身高和體型走到哪里都會引人注目。縱然如此,在看到這塊玉時他眼神里流露出脆弱與極度不安。
“楊柳依,她現在。。。”之前蘇菲洛打電話聯系楊浩然時,沒敢直接相告。楊浩然雖然能夠猜想出結果,還是抱了一絲幻想。
蘇雨蒙咬了咬嘴唇,眼睫毛抖動幾下。“她在二十年前就不幸去世了。”
楊浩然的喉嚨動了幾下,顯然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在哪里?”
蘇雨蒙毫不猶豫地回答:“就在當年黑河邊上,她一直在流浪,還有一條大黃狗。”
楊浩然眉心突突的跳動。
“她是怎么。。。怎么走的?”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痛苦,拳頭放在桌面上來回摩擦。
蘇雨蒙對當年的情景十分熟悉。這二十年里蘇菲洛不知道向她講過多少遍,就仿佛她親眼所見一般。
“大概是生了場重病,當時我們都還是小孩子。我嚇壞了,后面的事情不清楚。”蘇雨蒙指的是楊柳依生后事,這個她和妹妹確實不清楚。
蘇菲洛受托時楊柳依在彌留之際,之后就咽了氣。高二的學生哪里知道怎么處理?她嚇壞了一路狂奔回家,告訴了姐姐。姐姐蘇雨蒙很淡定,跑到派出所。之后是如何處理,兩個女孩真的不知道。
楊浩然的拳頭比蘇雨蒙大兩倍,重重地放在桌上微微顫抖。“我妹妹她,最后說了什么?”
看來他倆果然是兄妹,這點蘇菲洛與蘇雨晨從名字上已經有了初步判斷。
現在楊浩然問到了關鍵點。蘇雨晨雖然聽妹妹講過無數遍,要從親歷者角度講出來,還是有些心虛。
她避開了對方的眼神。
“只是說二十年后的谷雨來黑河等一個人。”
“沒有再說什么嗎?就這么簡單的話嗎?”楊浩然終于忍耐不住了,他伸出鐵鉗般的手指,扣在了蘇雨晨的胳膊上。這讓一向淡定的蘇雨晨突然發出了尖叫,引起路過的服務員側目。
蘇雨晨,三十六歲,這輩子還沒讓哪個男人碰過。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試圖掙脫開楊浩然的束縛。
蘇雨晨的反應,讓楊浩然清醒過來。他松開手指,坐了回去。
“對不起,我有些激動。”楊浩然的臉已經憋成了醬紫色。
蘇雨晨緊閉雙唇,腦海里翻滾著妹妹的話。“楊柳依最后說了一句話,可沒有發出聲音。我實在不知道她在講什么。”二十年來,蘇菲洛一直在記憶中拼命搜索摩仿她的口型,得出了十幾種可能但都無法確定。
蘇雨蒙的猶疑,被楊浩然捕捉到了。他感覺對方有所隱瞞,這是他無法容忍的。“你再好好想想,時間過了這么久,一定有些記不清的地方。”
“沒有!”蘇雨蒙干脆地回答,之后伸手把公文包抓了起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得走了!”
蘇雨蒙走得很堅決,她根本不顧及背后的目光。在她看來,最重要的事情是早點了斷,不要給平靜祥和的一家人惹上麻煩。
她轉身離開時還強調了一句話,“我做到了自己的承諾,請你以后不要再找我們了。”
蘇雨蒙果敢聰明了三十六年,栽到了這句情不自禁的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