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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復刻

二零一七年冬至。

服務員端了兩碗熱氣騰騰的排骨面來。胡虎取下手套,翻攪著筷子收納盒,取出兩雙筷子,表情看起來有些疲憊無力。

“昨晚熬夜了?”卿哲挑起一筷子面,一口塞進嘴里。

“卿哥,你不知道我有多郁悶,昨晚看比賽,我喜歡的球隊被淘汰了。”胡虎耷拉著一張臉,一夜之間好像變得有些瘦削。

卿哲用筷子夾起一撮面吃下,不禁感慨道,“我像你這個年紀時,很喜歡吃這類面食,甚至三餐中必定會有一頓是吃面。雖然至今還是很喜歡吃面,但是吃完之后有個問題,就是不太容易消化。這所謂上了年紀,就是這么一回事,我要像你一下瞎折騰一晚,遲早身體會吃不消的。”

“最好的辦法是找個女人照顧你啊,不能一天到晚都吃面。”胡虎打趣地繼續說,“我覺得夢姐不錯,男未婚女未嫁。”

“你這個小子,吃面都堵不住你的嘴巴。”卿哲伸出筷子在胡虎身上敲了一下。

“誒,說不得說不得,你看那是誰來了?”胡虎一邊偷笑著一邊自覺地騰出一個座位來。

“卿哲,你沒看到我的短信嗎?”祝夢坐在卿哲的對面,摘下毛茸茸的手套,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我一心想著要回電話給你,忙完之后太晚了怕打擾你休息。”

卿哲只有這樣回答,但顯然這是在說謊。其實他整晚都惦記著祝夢的短信,感情的事會弄得自己精疲力盡,最后還是束手無策地與她相對坐著。

“很難回答嗎?”

“給我點時間考慮。”

祝夢似乎還想再追問什么,看了一眼坐在鄰桌吃面的胡虎,胡虎假裝吃面,可耳朵卻豎得老高,最終祝夢卻也只是“嗯”了一聲,接著像是想表現一點誠意,補上一句:“我出去買幾瓶水。”

祝夢是那種可愛嬌憨的女人,她的可愛沒有矯揉造作感,圓圓的臉蛋帶來一絲莫名地親切感,不會扭捏,而是落落大方,坦然又自信。在她的身上總是能找到好看的點,卻又不與別人雷同。她是家里的獨生女,從小就勵志要考上警察學院,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是份辛苦的差事,家里人曾打點過關系讓她進個輕松點的單位上班,但是她從沒想過放棄。來到合邊市公安局已經有整整兩年了,想當初,祝夢第一次遇見卿哲,一見鐘情,愛上了他,她第一次那么想單純地當一個女人,而不是一個女警,一個同事。

第一次和卿哲出警,是2001年的冬天。當時他們在城北火車站已經踩點近一個月,卿哲和祝夢一組,蔡尉遲和楊明姝一組,再加上年輕的胡虎和一個從內勤組借調過來的女警,三組人馬輪流蹲守在城北火車站入口,不分晝夜的摸底排查。

這天是祝夢和卿哲輪崗,他倆換上便裝,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歷經近半個月的時間,終于鎖定了目標,一男一女,男人身高在一米七左右,女人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女人懷里還抱著個小嬰兒,兩人正匆忙地前往昆明的火車上。

祝夢和卿哲落座在13號車廂,祝夢坐在靠窗的位置,卿哲坐在她旁邊,時不時地低頭耳語,像是一對親密的戀人。

坐在他們對面的正是那一男一女,女人懷里抱著個正在喝奶的小嬰兒,大概只有三個月大點兒吧,孩子光著個小腦袋,穿著淺藍色的小馬褂,眉心里有一顆鮮明的黑痣,他就那樣安詳地吮吸著奶瓶里的奶,小腳亂蹬著,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正從一個城市抵達到另外一個城市,也許即將開啟另外一種人生。

卿哲朝祝夢使了一個眼色,她立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在這起販賣人口案件調查的過程中,警方已經掌握了相關的證據,也鎖定了犯罪嫌疑人,而此時的犯罪嫌疑人就坐在他們的面前。祝夢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第一次出警,大概是緊張了,絕對不是害怕,因為她相信卿哲在身邊,她一點也不擔心。

卿哲使了個眼色讓祝夢去站臺找乘警,讓其配合工作,以免打草驚蛇,也為了確保其他乘客的安全。

祝夢剛起身,那兩人立馬警覺起來,男人順勢起身護著女人從座位上起身往回走,女人抱著小孩奮力起身逃跑,卿哲見情況不妙,迅速伸出左腳勾住男人的小腿,并使勁按住男人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已,其他的乘客被眼前的情景嚇得驚呼,女人懷里的小孩哇哇大哭起來。

“不許動,警察辦案!”祝夢靈敏地從兜里掏出工作證,氣勢如虹地震懾住眾人。

女人冷不丁地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水果刀,正奮力地朝祝夢背部刺去,卿哲見狀,等不及制服這個婦女,立馬撲向祝夢,把她護在自己的胸口。水果刀準確地刺進了卿哲的背部,熱烘烘的液體把衣服浸濕了,感受到了黏糊糊的濕度……

祝夢起初是矜持的,她極其喜歡看卿哲的那股力量,像奔跑在秋風里的野兔,后來這份感情愈發強烈,她愛卿哲的真實誠懇,無懼無畏,清澈見底。這讓她想起一句老掉牙的歌詞:跟著感覺走,緊抓住夢的手。

這時,卿哲的手機手機震動起來,接聽起電話,心里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通知讓他立馬到灣酈酒店來,這里有命案。

胡虎看到卿哲的表情瞬間嚴肅起來。

卿哲從警十余年,接手的案件有幾百起,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案件都極其普通,毫無新意,有些犯罪動機甚至聽起來像講段子。很久之前從警校畢業那會兒,他對這個頭銜下的事情充滿了好奇,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初的那份新奇早已不復存在,他開始覺得沒有案子更好,這樣就說明那些認識的或者不認識的人都可以活得好好的,沒人出事,就沒有那些家破人亡的慘劇發生。

祝夢買水回來,匆忙付完吃面的錢后,三人驅車來到案發現場。

灣酈酒店4223號房間,被警戒線嚴肅地封閉起來。

還未靠近尸體,便隱隱發散出一股血腥的臭味,胡虎感覺胃里還未完全消化的面條隨時會噴涌出來。尸體駭人地躺在浴缸里,面露慘狀,不忍直視。

一名少女赤裸著身體躺在浴缸里面,披散著頭發,嘴唇已經完全泛白,嘴和鼻腔里冒出一股白色的泡沫,身上沒有發現開放性傷口,但其額頭、手臂和下肢有擦傷,脖子上有呈線狀的瘀傷,生前可能曾遭人勒頸。此外,發現死者的嘴和鼻子中也流出刺鼻的液體,因其是在浴缸內死亡,推測胃部里有大量液體致反酸。法醫方正對其身體中的液體進行毒理學檢查,以確定死者生前是否中毒。

浴缸旁邊的洗漱臺上放著一條浴袍帶子,微微染成粉色,疑似有血碰到過帶子,又被水暈染開。一般來說,織物上也可以提取指紋,但被水浸泡過后就比較難了。如果這就是兇器,且兇手沒戴手套,徒手勒的話,應當手上會有細胞脫落,留下DNA。此外,浴缸邊緣放了一支已經用掉半截的口紅,還有一瓶已開封的紅酒,但沒有見酒杯。兩條底部被血染成粉色的浴巾,被放在浴缸靠墻的邊緣。

值得注意的是,浴缸右斜方的鏡子上,用鮮艷的口紅寫了幾句醒目的話,令人毛骨悚然。

“你終將會得到流血的裁決。——Mountaini”

“Mountaini?好熟悉,難道是?這,這,這與十年前的那個案子,有點相似啊!”胡虎在旁邊驚呼。

卿哲摸著下巴,眉心皺在一起,擰成一個疙瘩。

這些疑點把人拽回十年前的一樁迷案,受害者曾經是一名年輕的女性,相同的死法,相同的死亡留言,種種相似的跡象像一團迷霧般籠罩著這座城市北邊的豪華酒店,讓站在這里的每個人都喘不過氣兒來。

冷空氣四處肆虐,到處都是灰蒙蒙的。

第二天下午,尸檢報告已經下來了,死者名叫田心,女,二十歲,身高一米六五,是“獵人酒吧”的舞蹈演員。被發現時尸僵已經很明顯,推測死亡時間為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三點左右。死者的脖子上有線狀瘀傷,有遭人勒頸的痕跡,在額頭處、右手臂,雙腿有多處瘀傷和擦傷,肚子里有大量液體,驗毒結果顯示身體內無有毒成分,下體重度撕裂,但未檢測出有男性精液。

同時,檢驗出案發現場的那支口紅有受害者的DNA與指紋,無別的可疑發現。

時間安靜極了,日光燈發出滋滋聲。卿哲忽然感到有些暈眩,走出辦公室,站在樓道里吸煙。六七點的天早已經黑黢黢的,街上的路燈都亮起來了,照得四周樹影婆娑,讓人心里發慌。

卿哲從事這份工作以來,從不會把一周分成五天和另外兩個整天,他的每一天都是連貫的,心事跨越每一天。

胡虎開著車,把警燈拉下來,車行駛在鷺江大橋上,河岸傾斜進窗,車玻璃上浮著淺淺的水汽,朦朧的光點在飛速往后退。路兩邊的梧桐樹朝著路中央肆意生長,枝葉相連,架起一條透光的拱頂。它們并不是一味地向光生長,仿佛知道路的方向,有意識地給予路人庇護。如今在城市里,梧桐樹已經很少見了。

“卿哥,十年的那個案子,兇手不是已經死了嗎?那段留言,還有那署名,一模一樣啊。”

“先過去看看再說。”

卿哲一行人再次來到灣酈酒店勘查。

灣酈酒店坐落于市郊外,占地面積龐大,夜晚的灣酈酒店顯得更加鬼魅,不熟悉的人進來暈頭轉向,胡虎開了許久才停車。4223房間位于酒店的二樓,要想進入酒店,可以從外圍的公共大草坪進入灣酈酒店,且酒店內部房間的陽臺門均為白百葉實木門,外來人員可以通過陽臺進入房間。此外,客房分布比較分散,在酒店很難遇到穿著制服的安保人員。

事發房間及其所在的走廊都已經被暫時封鎖,房間所在樓層顯得十分冷清,樓道中設有布告牌,上面顯示“非常抱歉,給您帶來不便,我們會在完善后再次開放,非常感謝!”

4223房間除了正門,還有陽臺門,酒店的監控范圍覆蓋著房間和陽臺整個區域。

酒店經理李博表示,“酒店有保安在各個門口和草坪后方巡視,外來人員是無法進入酒店內部。同時,酒店配置了監控攝像頭,監控范圍包括房間陽臺這塊區域,以提供安全保障。”

“酒店還有住客嗎?”卿哲問。

“目前酒店情況良好,除了這棟,其他棟的客人正常居住,但是相關事件對酒店還是造成了很大影響。”李博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4223號房間內部。卿哲發現陽臺門被鎖死,想進入此房間,無非就是走正門或者是翻陽臺這倆法子,但是陽臺門被反鎖,兇手不可能進來。

“那不形成密室了嗎?”胡虎在一旁發出疑問。

“不管如何,我們先去看看監控。”

監控錄像室里,大家正襟危坐,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生怕錯過了任何可疑的地方。

12月21日晚上20點06分,田心獨自一人到灣酈酒店前臺登記入住,房號為4223。

12月21日晚上24點17分20秒,田心來到大堂點餐食。

12月21日晚上24點50分,進入房間的28分鐘后,田心打開4223房門,在走廊上徘徊了一陣,看了下斜對面房間的房門,出來7秒后又返回自己的房間。

12月22日凌晨1點15分23秒,服務員給4223送餐,停留半分鐘后離開。此后便再無人從4223號房正門進入房間。

“奇怪,酒店房間內有聯系前臺的座機,想吃啥打一通電話不就行了?為什么死者會不嫌麻煩要下樓跑一趟呢?”胡虎疑惑地摸著自己短短的小胡茬,“還有,送餐服務員只進去了連一分鐘都不到,時間也不對。”

狹小黑暗的房間,只有一床輕薄的被褥、一張化妝桌和一盞臺燈就是全部了,不管是白天黑夜都不會有光照進來。桌上干凈地擺放著一盒抽紙,幾只口紅,其中有一支還未拆開包裝,和案發現場的那支口紅是同一品牌。

狹窄的陽臺上擠著一臺洗衣機,里面有一張毛巾和女士內褲。

“這都是田心的東西。”汪梅梅用手指著洗衣機里的衣物,一臉嫌惡,“把自己倒收拾地干干凈凈,誰知道她還把內褲和毛巾混著洗,這洗衣機是沒法繼續用了。”

田心的室友汪梅梅濃妝艷抹,頂著一頭泡面卷發,穿著豹紋大衣,脖頸間纏繞了一根翠綠色的圍巾,筷子般的雙腿幾乎會被寒風折斷,渾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廉價的香水味,指甲油鮮艷地有些扎眼,眼神渙散,怎么看都不像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女。

她的聲音被冷空氣吹得凌亂,聲音在顫抖,“最近田心回來得很晚,有些時候一連幾天都見不著人影兒,我還以為這次她會像往常一樣,誰知道她竟然死了。”

“你倆平時關系怎樣?”

“我和她幾乎不怎么說話。”汪梅梅瞪大眼睛,有些尷尬,“我的意思是,我們雖然住在一起,回到家都是自己回自己的房間,沒啥交流。”

“你倆最后一次見是在什么時候?”卿哲調整了一下坐姿。

“12月20號晚上十點半。”

“你記得很清楚。”卿哲抬了抬眉,眼神犀利地投向了眼前這個女生。

“我在看《星光大道》,十點半就剛好放完,田心那個時候就回來了。”汪梅梅坐在沙發上,朝著正前方的電視機看了一眼,雙手不安地交叉相搓。

“那天她和平時有什么不同嗎?”卿哲補充,“比如說穿著、情緒這些的?”

“嗯......我不知道有沒有關系。”

汪梅梅來這么一句,卿哲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

“是什么事呢?”

“那天晚上她很晚才洗澡。差不多晚了快一個小時。”

“晚了一個小時?”

“是的。”汪梅梅眨巴著眼睛,繼續說:“她以前提起過,不喜歡身上有煙味和汗水味,每次回到家都會先把衣服脫下放進洗衣機里,再去洗澡。浴室是隔在我倆房間的中間,我本來是想等她洗完澡去上個廁所再睡覺,結果快到十二點才消停。”

“為什么?”卿哲像是自問自答。

“她不是什么事情都會跟我說。”汪梅梅摳著指甲蓋兒說,“后來我就睡覺了,不過,第二天一大早,她敲我的房間門,告訴我不會繼續呆在這里了。”

“什么意思?”

“還能什么意思,就是不愿意和我合租了唄。”

“那她是重新找到了房子嗎?”

“這我就不曉得了,當時我還在氣頭上,她臨時決定退租,那我下個月的租金不得要自掏腰包付雙人份的呀?”

“那晚你有聽到田心房間里面的動靜嗎?”

“雖然是單間,但是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我有睡眠障礙癥,幾乎每晚都會服用褪黑素,睡著之后很難再聽見其他動靜。”汪梅梅從自己的房間里拿了一罐小瓶子,里面確實是褪黑素膠囊。

卿哲沒有說話,看著田心的房間若有所思。

“咦?田心的電腦不在了?”汪梅梅探出腦袋望向田心的房間。

“怎么了?”卿哲高度警惕,趕緊追問起來。

“這張桌上原本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汪梅梅指著桌子,“她曾經提起過,那臺筆記本電腦很重要,是第一筆工資買的。她總是喜歡在網上買衣服買化妝品,快遞一天天地收個不停,就她那點兒跳舞的工資,沒多久就給花光。”汪梅梅不屑地說著,帶著一絲嫉妒的意思。

“你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電腦嗎?”

“記不得啥牌子的了,只記得外殼是黑色的,上面貼了一張美少女戰士的圖紙。”汪梅梅舔了舔干裂的紅唇。

夜深了,卿哲打算就在辦公室撐一晚。將今天記錄的全部內容輸入平板電腦里面,試著重新看一遍調取回來的監控錄像,重新給整理一遍,但總覺得似乎遺漏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這叫他無法踏實入睡,明明就在眼前卻又看不見,讓他有種不安定的焦灼感,這種感覺與今天在觀察4223房間是同樣的感受,自己也無從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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