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碧綠,隱約可見湖底的碎石與水藻。黛瓦布滿了房屋的尖頂,長廊的柱根根整齊排列,人行過道下圍修建了寬厚的白色墻體,長形玻璃窗嵌其中,如舊文明里的建筑正浮開水面安靜而克制地向世人展露它原有的風貌。
路晚曾經說這是個很美的地方,所以簡依青把給她的家安在了這里。
太湖之畔,細雨連綿,透明雨珠滴落在湖心,漾起了圈圈點點。岸邊鋪滿了黃色的小花,是青綠的梗莖,草坪氤氳起一層薄紗,身著黑色婚服的男人單手拿捧花,撐一把透明長柄雨傘靜候于此。
雨有下大的趨勢,而婚禮如期舉行。
黑漆木行船安靜漂來,拱形頂一高一低地排列,內設置有矮邊欄和溫軟座椅,美麗的新娘卻迫不及待地站在了船頭,純白的長紗拂過腳尖,她提起裙擺,笑中帶淚地望著那個她摯愛的男人。
船臨岸,木頭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來,我牽你。”
路晚輕巧地彎腰下船,緊握住簡依青的手借他的力到了傘下,兩道目光交纏在一起,近乎貪婪。
“今天你很美,我的新娘。”
“嗯?只是今天嗎?”
“別誤會我的心,你知道的,是每天。”
“看在是結婚的份兒上,就勉強接受咯。”
現場的布置以松霜綠為主色調,輔以淺蕊黃、水波白。濕潤的空氣中融進了泥土的自然芬芳,放置的木質桌和藤條椅與山水同頻呼吸,這些物件平添了些許靈氣。香檳的玻璃瓶恰到好處地折射出了這一刻,雨水與淚水交融的幸福。
賓客席上坐了寥寥兩人,是祝柯和她上次在舞會上認識的小男朋友,她也算真正地安定了下來。
證婚人是尹蕭然,自有神父的肅穆氣質。兩個花童一大一小,杜世皓提著花籃跟在笑笑旁邊,微仰的臉上滿是認真,卻難改笨拙,時不時會踩到笑笑的裙擺,他會小聲道歉,臊意蔓延到了耳根。
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傘面,是一首寄予了美好的祝福頌曲。花藝拱門在雨水的洗禮下變得更加晶瑩潔凈,寓意良好,攜手走入這扇拱門的他和她不僅能共享喜樂,也能同沐風雨。
黎如華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已經不需要再住院了,今日她的氣色更是好。
“準備好了嗎?”
感受到路晚在不自覺的發抖,黎如華輕輕安撫,使她挽住了自己的臂彎,“媽媽要把你交給他了,準備好了嗎?”
路晚深呼一口氣,臉頰紅紅的,“我準備好啦!”
尋常的婚禮儀式,尋常的歸宿與終點。只有心死而后生的人才清楚,做出這種甘之如飴的選擇到底需要有多少愛來做后盾。
簡依青從黎如華那里接過路晚的手,握了好久沒舍得松開,他隱有淚意,低垂的頭和微顫的肩膀證明了一切。
單邊膝蓋落在地面,他語氣鄭重,給出了那句一生只會應承給一個人的話:“嫁給我,好嗎?”
路晚抿嘴笑得靦腆,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她原本空空如也的無名指套上了一枚鏤空蝴蝶形鉆戒,像是蓋章,像是認證,這是有關一生的事情。
遇見他,令她自覺珍貴。
金色香檳翻涌起泡沫,杜世皓跟只貓兒似的趴到桌邊,踮起腳用手指輕蘸了一下放進口中細嘗,辛辣的味道刺激得他吐出了舌頭。
“不聽話的小孩子可是要被打手心哦。”
祝柯端著高腳杯悠然出聲,嚇得杜世皓連忙站直,下意識把手藏在了背后。
“不告發你,這件事你知我知。”祝柯勾起紅唇揉了揉杜世皓的頭發,代替了彎腰去親他臉蛋的動作。這小東西,還蠻可愛的,她想著自己什么時候也生個出來玩一玩。
杜世皓訕訕地笑笑,不是很長記性,又湊去簡依青身邊,伸出小手捏了捏他的褲邊,眼里溢滿了晶亮的崇拜。
“姐,姐……夫。”
“正確,是應該叫姐夫。”簡依青抱起杜世皓,用指腹蹭著他柔軟飽滿的臉頰。
“你好年輕哦,更像是哥哥。”
雖說是童言無忌,但路晚還是佯裝生氣地揪住了杜世皓的耳朵,他連忙摟緊簡依青的脖子,嘻嘻哈哈地告饒。
“我確實有個弟弟,你們都一樣可愛。”
聞言,路晚把目光轉向簡依青,帶了疼惜,她知道,他是真正能夠坦然提起往事了。
婚禮過程變成了錄影帶,日落黃昏時,路晚會窩在沙發里反復觀看著某一段,她愛極了共撐一把傘時他緊緊摟著自己胳膊的小心模樣,后背明明濕了一大片,還生怕她淋著雨。
玄關處傳來動靜,路晚安然地閉著眼想,是他拎著楊梅和食材回家來了。她最近食欲不振,他心疼得不行,換著法子哄。
他說過的,未來的日子是可以用眼睛探清的。
在這日常的瑣碎中,一顆真心的價值反而閃起了耀眼的光。
她幸然,還好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