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晚心滿意足地拎著籠子往回走了,她時不時停下來,伸出手指去逗弄睡在里面的懶小狗,如預料那般,很少得到回應。
這截路很難走,路晚開始后悔當時拒絕了老人送她回鎮上的提議,她小步小步的,有些吃力,鞋底已經掛滿了草根和泥濘。
終于找到了好走的地方,路晚順著道路中間草叢生長的地方向前,鞋底的泥土滯留,腳輕了很多。
路晚才松了口氣,卻突然痛呼一聲,不慎踩進了捕野雞的陷阱。鐵絲陷入腳踝細薄的皮肉,她抱著腿跌坐在地上,疼得直抽涼氣,聲帶都跟著顫。
籠子落在地上,小白狗當即驚醒,它不安地叫喚著,露出了兇相。路晚連忙開了鎖,將它放在懷中安撫,一下又一下地為它順毛。
興沖沖的來,路晚沒有告訴任何人,誰也不知道她被困在了這個安靜的山野道路上,再一翻手機,她之前熱衷于給小狗們拍照,耗盡了電量,現在已經自動關機了。
后悔,她腦海里只剩這一個詞語。
從午后到傍晚,這條路沒有一個人經過。
眼見著就要天黑,路晚越發不安,總覺得她所坐的這片土壤里有蟲子在鉆動,雜草摩擦皮膚的感覺并不好受,她嘗試著移動,卻是徒勞。
踩進小坑的那一刻,路晚反應得及時,環形鐵絲扎得淺,她能夠自己動手取出,否則這么長時間里,她早就失血過多了,或是落個局部感染以至于肌肉壞死的結局。可是她崴到腳了,根本無法自主移動,這到底是算幸運還是不幸?
小狗在路晚懷中睡得安穩,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難道是她將它保護得太好了?沒令它感知到危險。
天色晚了,路晚將小狗放回了籠中,將軟布蓋在了它身上,怕它嚇著。
周遭寂靜得可怕,連細微的蟲鳴聲都是奢侈。人是不能自己與自己相處的,跟判無期徒刑沒有什么區別。
何時她才會被發現?待會兒?明早?幾天后?半個月后?那太糟糕了。
還能往前爬,要不試試?
在大腦持續發懵的時刻,路晚聽見了有人呼喚她的名字,聲音斷斷續續的,很是沙啞奇怪。顧不得去分辨那究竟是山野鬼怪的誘索,還是鎮上的人來尋她了,她抬高了手奮力呼救,神經崩得很緊。
傍晚起了薄霧,隱隱約約的,路晚看清了來人的臉,剎那間,她整個身子都變得僵硬。
簡依青估計是走得急了,他的額頭布滿了汗珠,常年無光的面頰也添了幾絲血色,難掩狼狽,白色衣衫沾了泥土和葉的碎片,不知是哪里來的小刺,扎進了他裸露在外面的小臂,血珠已經凝結在傷口邊緣。
眼見著人到了自己面前,路晚的身體開始抽搐,她顫著手抱住他的腰,眼淚順著他的鎖骨流向更深處。
“你,你會說話的?對吧?”
“穗兒……穗……”
好久都沒開口說過話,簡依青艱難地吞咽著,緩慢拼湊出了她名字的音節,怪異,沙啞,全然不是一個正常男人能夠發出的聲音。
“阿青對不起!對不起,我冒犯你了……”
路晚放聲大哭起來,悲慟的聲音驚動了棲息在樹上的鳥群,它們高飛而起,尖銳的鳴叫久久沒有散去。
他始終很小心,小心藏著自己,不愿在這個世界留下太多痕跡。沒有人像他這樣活,人是不能以這樣的方式存活的。
只有鎮上老一輩人還記得他的名字,卻都是忌諱提起,取而代之的是充滿嘲弄意味的“啞巴”。
啞巴,他早就對這個世界失去了信心,寧愿選擇做個啞巴。
這回路晚悲傷得不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都悶疼。
將人抱在懷中的簡依青呼吸很是急促,眼底猩紅一片,他極力克制,用大掌輕輕拍了拍路晚的背以示安撫,喉間再次發出了那含沙的聲響,不成型,異常艱難。
滄海桑田都阻止不了青山的長眠,萬古長存,習以為常的寂寥,是他一個人的享受。那么小的一只蝴蝶,翩然振翅落了下來,牽一發而動全身,他知道,必須得睜開眼去看看她,去好好感受她是如何愛他的世界。
林野蒼茫,微渺的燈火在很遠的地方。路晚伏在簡依青背上,裝著小狗的籠子被她提在手里。好溫暖,她闔著眼昏昏欲睡,這是她可以依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