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白憂記得，這個女生來到這里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抗拒吃藥、不愿配合她們的治療，尤其是在這個什么都是違禁品的精神科住院部，她還搞到了一小片易拉罐的拉環(huán)，在一個小雨紛飛的夜晚，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要不是尹悠的朋友拜托陳白憂時時刻刻關(guān)照尹悠，她都不敢想象天亮了之后的場景。那時她只是爬起來照常走過尹悠的房間，隔著窗戶草草看了一眼，又回去了。

她回去的時候看見那個17歲男生，他是因為“躁郁癥”進(jìn)來的，在那之前，那個男生曾經(jīng)拿過刀威脅過別人，從別的部轉(zhuǎn)了過來，在那之前，他的父母因為“病恥感”自己“治療”兒子，把男生變成了木頭，變得有些癡傻了。家里人默默地將他扔在了這里。

陳白憂依稀記得，男生撐著樹枝不知道怎么翻出房間來了，蹲在“放風(fēng)”的地方，一動不動地盯著尹悠所在的房間的窗戶，小雨絲冷冰冰地拍在陳白憂的臉龐，將她抽得十分清醒，清醒得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蹲在雨幕中的汪殃殃，她著急的拉著汪殃殃往回走的時候，只看見汪殃殃笑著伸出手指往尹悠的病房指。

“血！”“血！”

陳白憂只覺得冰冷的雨絲飛到了心臟，她冷得打顫。

她不太了解這個剛來的汪殃殃，只是認(rèn)真看過他的資料，曾經(jīng)持刀威脅別人。所以陳白憂就誤以為汪殃殃干了什么壞事，直到她膽戰(zhàn)心驚地沖進(jìn)尹悠的房間。

女孩躺在地板上，床上被她偽造的鼓鼓囊囊，如同一個人安靜的躺在那里，她的手腕下鋪了一大灘血液，那個時候，也是陳白憂第一次覺得很生氣。

是那種不愛惜生命、不愿意給自己一個機(jī)會的悲愴。

之后，尹悠被好好的包扎了，還好她來的及時，還好汪殃殃發(fā)現(xiàn)的及時，還好尹悠第一次割腕，下手不狠。

之后陳白憂要告訴尹悠的家長，這個女生苦苦哀求，再三保證自己不會這樣做了，她不敢讓自己的父母知道，尹悠的反應(yīng)和陳白憂見過的尋死患者不一樣，前者至少有情緒反應(yīng)，后者已經(jīng)不在乎了。

像尹悠這樣的情況，是有“救回來”的余地的，所以陳白憂只是讓尹悠的媽媽來一趟醫(yī)院，說她的女兒犯病了，讓她多陪陪她。

那之后，陳白憂就發(fā)現(xiàn)汪殃殃經(jīng)常在閑暇時間來找尹悠玩，仿佛是那次的場景勾起了汪殃殃的玩心，他就像個小孩子似的黏著尹悠，尹悠學(xué)習(xí)的時候，汪殃殃就在旁邊玩積木，尹悠的朋友來看她的時候，汪殃殃會躲起來，尹悠睡著的時候，汪殃殃非要睡在她旁邊的地板上。

陳白憂生氣的是，汪殃殃不瞌睡，也要跟著尹悠“睡覺”。

汪殃殃給陳白憂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也擔(dān)心這樣會不會給尹悠造成危險，雖然汪殃殃經(jīng)過治療后變得癡傻起來。

家里人也覺得他“沒救了”，扔他就像是扔一個捏癟的易拉罐一樣輕松，但是陳白憂還是擔(dān)心這個小子會惹出什么麻煩來。

陳白憂拉走汪殃殃，“威脅”他，如果不聽話，她就打電話叫家長，雖然汪殃殃的家人不管他了，但是這句話對汪殃殃還是很管用。至少，汪殃殃愿意聽陳白憂的話了，陳白憂不許他做什么汪殃殃就不做什么。

尹悠這個小姑娘倒是不在意，那次之后，尹悠的情緒穩(wěn)定多了，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變得配合治療了，晚八點(diǎn)的藥片總是會吃下去，再也不會耍些小手段導(dǎo)致藥片“消失”。

尹悠這個小姑娘熱衷于教這個癡傻的汪殃殃學(xué)習(xí)，教他數(shù)數(shù)、算數(shù)、按物取數(shù)、加減法，平時也會為了更好的復(fù)習(xí)知識點(diǎn)，尹悠會給智商只有六歲的汪殃殃上高中課程，傻乎乎的汪殃殃聽不懂也聽得津津有味。

汪殃殃不敢出來見尹悠的朋友們，陳白憂理解，病人只是生病了，個性也是各種各樣的，除了有一種病癥統(tǒng)一了患者的行為和思想，其他的病癥真是在這個小小的精神科炸開各色各異的花。

陳白憂還記得一個幻想癥的女人曾經(jīng)還說尹悠的朋友之中，有一個不是這個世界的妖怪。

陳白憂敷衍了她，這個女人還說要為了地球的安全，她要斬妖除魔。被陳白憂“恐嚇”回去了。

“汪殃殃！”尹悠在她的病房門口喊，陳白憂想著事情踏上樓梯，身后涌起一卷風(fēng)，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跑得很快的汪殃殃。

陳白憂看著小姑娘笑著遞給汪殃殃一朵巨大的棉花糖，她記得那是尹悠的朋友回去后，汪殃殃鬧著要的棉花糖，尹悠應(yīng)該是托她的朋友再買一朵給汪殃殃的。

17歲的汪殃殃個子那么高，就這樣高興地站在女孩身邊，低著頭咬棉花糖，看精神狀態(tài)，根本難以想象這是曾經(jīng)得過“躁郁癥”的患者。

陳白憂看著看著，看著那朵漂亮的棉花糖，棉花糖的顏色好像都染在了她們身上。

她的心底突然冒出一句話：你好像一只狗啊汪殃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