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悠抱著毛絨小兔獨自坐在沙發上。她發著呆,黑眸盯著陽光一點點從她的腳趾移到腳背。
她聽著浴室內發出的淋浴聲,才意識到剛剛回家的是她媽媽。
這幾天媽媽早出晚歸,昨天晚上干脆一夜都沒有回來,尹悠擔心的一夜沒睡,給媽媽打了好幾個電話,終于有一個接通時,媽媽只說了一句話就被匆匆掛斷,她心里有一些預感,媽媽和羅叔叔開房了。
尹悠被過早地催熟,也被粗魯的拽下了酸澀的果子,所以,懂得這些的她根本沒辦法不把這些種種跡象跟她想的那般聯系起來。
更何況,媽媽一進門就匆匆跑進浴室,好像要第一時間洗刷掉身上的另一個人的氣味和痕跡。
她不明白,尹悠垂眸,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只能看到自己的睫毛虛影。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
其實,從一開始就注定會變成這樣的吧,比如叔叔走后的一個月,媽媽開始發現自己的感情,開始逐漸聯系叔叔,密切關注叔叔。這就已經說明了她對他的不舍與愛戀,才會導致叔叔回國后,媽媽就牽著叔叔的手迫不及待地出現在尹悠的面前。
好像在說:我們兜兜轉轉終于重逢。
想到這里,尹悠就痛苦的呼吸不上,卻也只能蹙眉安慰自己。
或許這也是好的,可能叔叔也是真心喜歡媽媽,他不會再對她做出什么了。那如果他們組建起一個家庭呢?如果媽媽生了小寶寶呢?這會如尹悠所想的,會一點點變好嗎?
為什么非得是他?非得是那個魔鬼……
她因為他的緣故,一遍遍地夢魘;一遍遍地迫使自己不在意那些不經意的觸碰和眼神;一遍遍地在歇斯底里后冷靜下來收拾殘局;一遍遍地藏起那些蒼白的病歷和燒掉測試單。
終于一步步的變成正常人。
“咔噠”浴室門開了,梔子花味的水霧飄出來,尹悠不敢抬頭看自己的媽媽,她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很“尷尬”,因為她不知如何裝作“一無所知”
“寶貝,你吃早餐了沒?”媽媽若無其事的搓著頭發,走向了廚房。
尹悠的嘴唇微動:“吃了。”
“媽媽,你昨天去哪了……”她下意識問了出來,卻在最后一個字頓住了。
“昨天突發情況,媽媽去加班了。”媽媽背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不疾不徐。
尹悠聞聲閉上眼睛,她緩緩地倒在了柔軟的沙發上,這個沙發是新買的,她房間的東西全部都是新買的,那是一個媽媽給她的新年愿望——她要求換掉所有不喜歡的家具。
因為,上面有恐怖的記憶。
——
水維抱著一個整理好的紙箱子和同樣抱著紙箱子的奚洋站在電梯里。
“嗡嗡”隨著電梯門關閉緩緩上升,水維看著電梯反射出的兩人清晰的人像,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電梯反射的奚洋。
他的眼睛腫腫的,一雙明亮的眼睛此時顯得蒙了一層灰,連平時經常出現的光芒都藏了起來,頭發也有點亂,有幾處翹了頭,穿著寬大的外套籠罩住瘦弱的身形。
給水維一種,可憐的孩子的感覺。
他低下頭,感覺有些難過。嘴巴癟了一下。
奚洋依然目視前方,眼睛卻落在電梯反射的身邊男孩的身上,看著男孩低著頭,他頓了一下,隨即轉移了視線。
來來回回上下搬去了不少東西,電梯里也被他們放了幾個箱子,放得不多,以免給乘電梯的人帶來不便。
收拾得差不多后,媽媽讓奚洋帶著水維出去玩,在外面吃午飯,他默默點頭,走的時候回頭看見媽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打著電話。
人消瘦了很多,骨頭都顯出來了。
他們的身份受到了保密,幾乎沒有人來找過他們,有也只是幾個便衣警察,媽媽說是爸爸的同事,他們來的時候,看了好久奚洋的臉。說太像了,害怕奚洋會因為這張臉而遭到報復。
水維看著一言不發的奚洋,他們并肩沉默地走在街上,這個世界熙熙攘攘的,只有他的身邊是寂靜無聲的。
“水維。”奚洋終于開口,他戴著一個棒球帽遮蓋住了大半的臉。
“我爸爸因公殉職了。”
水維驚愕的扭頭看著奚洋,而男孩只是平靜的說:“我才知道他已經去世一個月了。”
水維艱難的張了張口,可是卻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說什么,緩慢而艱澀地發出“啊…”
“原來他們打算把我送去舅媽家一陣子是因為這個。”奚洋苦笑,咬這下嘴唇,眼眶酸澀起來,卻再也流不出眼淚。
“為了保護我,我連他的葬禮都沒參加……”濃重的鼻音傳來,男孩只是將棒球帽壓得更低了。
伸出手緩緩拍了拍奚洋的肩膀,水維抬頭看著街上燦爛的梧桐樹的葉子,金黃色變得波光瀲滟。
“奚洋,你爸爸他一定還在你的身邊。”水維的臉癢癢的,“會以另一種方式陪伴你的……”
“我也會一直陪著你。”
少年發出一聲烏咽,奚洋停下身,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云彩被拉扯成一絲一絲的。他眨著干澀的眼睛,看著漂亮的天空。
水維心情低落,也抬起頭,他伸手摸了一下臉,手指觸碰到了涼涼的水漬,原來他剛剛哭了。
“謝謝你,水維,我已經好很多了。”奚洋扭頭,看著水維抬起的側臉。
“好啦,我們去吃飯吧,你幫了我大忙,今天我來請客。”奚洋強撐著拉著依舊悲戚戚的水維走向一家他們常去的餐廳。
這幾天依舊是沒有胃口,奚洋被“空虛”“悲慟”“迷茫”壓得死死的,食物進了嘴巴也只是機械的咀嚼,身體很抗拒吃東西,總感覺飽食之后,容易想到別的東西。
親人離世的時候是感覺不到什么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從角落翻出親人的遺物才會后知后覺而泣不成聲。
而他不一樣,因為爸爸對他的陪伴少之甚少,他痛哭的次數也少,大多數只是默默流眼淚,更多的是怨懟爸爸;更多的是恨世界待他如此不公;更多的是心疼媽媽從此以后獨身一身。
也許他對爸爸的悲傷情緒不是波濤洶涌的,是溪流涓涓,等到聚滿了才會撐破而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