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貓在廣場上悠閑的走來走去，人流量已經變小了，它也玩夠了，撅著屁股消失在了廣場的一角。

——

方明明在電視臺工作，他是今天晚上的值班人員，是負責幕后工作的。

中秋節晚會在xx省趙家巷舉行，這次的晚會是錄播，今晚八點準時開播。

嘉賓陣容很強大，都是一些很有人氣的明星、德高望重的老藝術家、民族文化代表、實力強悍的相聲演員。

方明明看著上面發下來的節目單，長長的一溜兒，他仔細看了看，加上尾聲有33個節目，收起來后，習慣性的做好準備工作，等待晚上八點開始放錄播。

現在離晚上八點還有一分鐘。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吃著飯為了增添熱鬧而打開了電視機，轉到CCTV—4，那么跳出來的第一個畫面就將是中秋節晚會直播準備，過不了一會兒，畫面就會動起來，播一段廣告，隨后就是開場歌舞《頌明月》。

方明明看了一下手表，八點了。

陶世遠一家人圍坐在飯桌上，陶爸爸開過的紅酒已經空了大半，桌子上各色菜肴已經差不多見底，陶世遠低著頭扒蝦，手指染上水亮的色澤。媽媽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給爸爸盛湯，男人紅著臉嘿嘿笑，趙唯一抬頭，鼓著嘴巴，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我走在小路……月光擁我入懷～”

“胸腔的思念在這一刻變幻～啊～月光鋪在我腳下的路～”

美妙的男女合唱聲傳來，在這個飯桌上增添了幾分節日的味道。

趙唯一認真地撕著陶世遠媽媽用烤箱做好的羊排，她扒開鮮嫩的肉，露出美味的顏色，熱氣也爭前恐后地跑出來，她雙手戴著一次性手套，拿起羊排啃啊啃。

——

“啊啊～我滴故鄉～我最最思念的那個地方～”

“咔噠。”

水維坐在自己家的玻璃茶幾面前，又打開了第二罐啤酒，噴出的啤酒沫順著他的手心流了下來，他放下手中的遙控器，伸手去抽紙巾。

手機放在一邊，發給奚洋的信息還沒有得到回復。

他已經聽這個男人唱了五分鐘的故鄉了，可見他真的很思念故鄉。

天花板被一只粉色氣球豬豬頂著，繩子落寞的垂下，他沒有機會送給陶白露。

胃里空蕩蕩的，水維站起身，任由電視播放著，只穿著一件黑色牛仔外套和一件根本不搭的大短褲，在微涼的夜色里踏出腳，去買點東西吃。

今天買的月餅太難吃了，他只動了一個，剩下的是兩大盒各種口味的冰皮月餅，挺難買，那是給陶白露她倆吃的。

拿著啤酒，趿拉著拖鞋，深藍色的大藍拖映襯的腳趾慘白。

走向電梯，剛剛路過一家住戶，住戶的門打開了，歡聲笑語也一并沖出來，飛到這一樓層的頂部。

水維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里面的場景。

如果說他家是關愛空巢孩子紀錄片的話，這家就是多人喜劇溫馨家庭片。

他灌了口啤酒，淡淡的苦澀在舌尖彌漫，徑直走向了樓梯。

下樓的水維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今天真的很亮。

——

“嘿嘿哈哈！嘿嘿哈哈！”“我的功夫高～嘿！哈！”

吃過晚飯的奚洋聽著電視歌舞，正在收拾桌面，他的臉頰紅紅的。

他待在舅媽家里一直等著媽媽來接他，可直到晚飯過后，中秋節目的開場舞都過去了，媽媽還是沒來，電話也沒有再打過。

奚洋心不在焉的端著碗盤，走進了廚房開始刷碗，他一聽到類似于門打開的聲音，雙手就會從水槽中暫時離開，保持著不讓雙手上的泡沫水掉到地板上的動作，他會極其快速地向門口的方向看一眼。

他的表弟總是會問：“哥哥，你在看什么？”

奚洋對此只是微笑。

他刷完了碗，掃地拖地，拿著垃圾袋準備下樓的時候，剛剛打開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傳來，森冷的感覺趴在了他的背上，轉動門把手的手指僵硬起來。媽媽毫無血色的瘦削的臉龐就這樣懸掛在黑暗中，她的衣服顏色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突然間，聲控燈亮了，媽媽的全貌就這樣突然出現。

“徐芝？”舅舅看到了媽媽

“弟弟，這些天洋洋麻煩你了，我今天就帶洋洋回家。”媽媽無神的眼珠終于轉動了，她笑著，聲音好像從嗓子里勉強擠出來的。

“說那話！沒有的事，你這是怎么了？”舅舅走過來，看見女人的臉，如此的蒼白，浮出一種淡青色。

徐芝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對奚洋說：“洋洋，去收拾東西。”

奚洋放下垃圾袋，有點猶豫，可是媽媽的眼睛一直盯著他。

他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奚洋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的東西也不多，簡單收拾幾下，抱著水維給的安睡熊就出來了。

“你想好了嗎……”

舅舅和媽媽在談論著什么，媽媽皺著眉毛，五官緊緊地聚在一塊，手上下無規律的碰過額頭和下巴。

奚洋安靜垂著眼簾跟著媽媽下樓，他們走進電梯，電梯不太清晰的照出兩人的樣子，折射出抱著安睡熊的男孩，只是顏色很模糊，影影綽綽的。

媽媽穿著黑色絲絨連衣裙，發鬢處翹起幾絲頭發，嘆息著落在她窄窄的肩膀上。

奚洋憂心忡忡，他已經感覺到發生什么了，但是內心依然抱有一絲希翼。

“洋洋，從今天開始，媽媽就在家里照顧你，媽媽辭職了。”徐芝停在了黑車面前，背對著奚洋說。

奚洋內心一緊，路燈昏黃的光照在他的小臉上。

“媽媽，到底發生什么了？我爸呢……”聲音到這里哽住了。

女人的肩膀抽動著，啜泣聲伴隨著她的哭腔被榨的零碎，被夜色抓住，強硬的塞進奚洋的耳朵里，殘忍的以另一種方式回答了。

呼吸沒有了，好像就沒有了一瞬間，死了一下突然活了一樣，但是這一瞬間就讓奚洋支撐不住，摔在了地上。

“噗通！”

“洋洋！”女人纖細的身板在夜色中看不見身影，她像一片火災后產生的灰燼，又脆又輕。

奚洋的胸腔劇烈的抖動著，發出斷斷續續的氣聲，他的鼻子和嘴巴都在顫抖，一雙圓圓的垂眼潺潺的流出淚水。

“媽……我爸…”奚洋的臉埋進女人的臂彎，他聞到一股香灰的味道，聞到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

爸爸，又缺席了這個中秋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