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故地漫游7
- 在風中飄揚
- 桃源春
- 3582字
- 2022-03-14 09:52:54
第一次接到催款電話后的第二個周末,他一個人窩在房間。姐姐連續多日的失聯,讓他心里惶恐。他躺在穿上,輾轉反側,不停地問自己:
“難道真的出事了?”
那天,他女朋友回家了。他覺得她也可能接到莫名電話了,而且極有可能采信了。離開他的時候,她看他的眼神有點怪。也許是他想多了。
現在回想起來,他清晰地看到女朋友慌張的神情,仿佛有什么心事。他更確定那些銀行或信貸公司的人,或許是冒充銀行和正規信貸公司的人,給她打了電話,因為姐姐的通訊錄里有她的電話。往后的許多天里,她幾乎沒有出現過。他不記得那個周末以后,她來過他的房間。他回憶不起他們自那以后擁抱的時刻。可能從那以后,她就回家了。只是偶爾打打電話,見面了打打招呼,或者微微一笑,就默然走過。也許她的父母也知道了。這些都是他事隔多年后回憶起來的。當時,他根本沒有注意這些細節。他整天想的就是姐姐去哪了,這些連番轟炸的電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欠款?他覺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欠了銀行的錢,或者某個信貸公司的錢。
有一天晚上,他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說:
“你是杜先生嗎?”
“是我,我是。”
“請你立即還錢,否者我們就不客氣了。”電話那邊突然嚴厲地喊道。
對方率先掛掉電話,給他留下刺耳的嘟嘟聲,直到手機自動掛掉,聲音才消失。他心里一陣恐懼。他們會怎么對付他呢?難道他們要揍他不成?這些打電話的人是銀行的人嗎?是信貸公司的人嗎?他突然想起一個詞,要賬公司。也許打電話的人是要賬公司的人?也許所有打來電話的人,一部分來自銀行,一部分來自信貸公司,一部分來自要賬公司。也就是說,有三撥人在滿世界找他。他們當時只是打電話找他,讓他自覺乖乖過去。如果把他們逼急了,他們就去他工作的單位鬧,或者去他家鬧?不久以后,他就看到,他們真的去單位鬧了。不過,那時,他已經不再公司,他被開除了。有一天人事部門的經理打來電話,對他說:
經公司會議研究,給予你開除處分。請速來公司辦理離職手續。
他愣了半響,還沒來得及回答,對方就掛了電話。他再一次聽到嘟嘟嘟嘟的刺耳聲,像一個人用手指在黑板刮擦,他全身抖顫了一下,立即清醒過來。他意識到,他失業了。難道這件事是真的?也許他應該質問他們,為什么他們就確認對方說的是真的,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與銀行或者什么信貸公司有過借貸關系。但他怕過去,他覺得也許可能是真的。那些他親手用公司印章蓋過的證明材料是不會騙人的。他坐立不安地給姐姐打電話。但姐姐電話依舊打不通。他不敢過去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他不知道到底欠了多少錢。一個電話說十五萬,一個電話說二十萬,一個電話說十八萬,一個電話說二十五萬·······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欠款?他害怕那些數字的總和。
他清晰地記得,那時他幻想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惡作劇,或者是一個誤會,一個有陰謀的大騙局,過不了幾天,一切都會撥云見日,真相大白。而他作為一個無辜受累的人,會受到眾人一致的歉意,公司也會就此專門召開會議,對輕率做出的決定向他本人道歉,并給予一定的精神補償,也許會因為他在處理這件事的沉著冷靜,認為他有強大的心理素質和應急管理才能,給予他本人工作提拔,他就此升任部門領導一職。而他的女朋友見到自己的男人這么像男人,會更加愛他,家里人都因此高看他一眼,他可能就此成為人們談論的焦點,姐姐也會安然無恙地回來。或者突然出現一個人,有可能是警察局的工作人員,一個局長吧,告訴大家,這一切都是某某人設計的騙局,背后操縱這一切的人,像新聞上所報道的,是某個遍布全國地下團伙的頭頭,姐姐因為上當受騙,成了受害者,恐懼之下,一走了之,留下弟弟獨木支撐,弟弟的堅強讓大家看到了現在的年輕人可堪大任,大有希望。他會因為自己無意識的行動,為警方最終破獲一樁重大案件提供一些寶貴的線索,因此會受到政府部門的表彰,成為一個英雄一般的人物,走到大街上人們都會認出他來,向他致意。
想到那時自己會有那么天真的想法,他自己都搖著頭笑了,甚至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笑出了眼淚,笑疼了肚子,喘不上氣來。
他先是在床上躺著,又坐起來,接著穿上拖鞋,從房間的這個角走到那個角,一會走到門口,一會走到衛生間,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灰色的臉,隨后又回到床上,面朝天花板,看著吊燈,然后又坐起來······他拉開窗簾,打開窗戶,外面已經黑了。在打開窗戶的瞬間,嘈雜的聲音像水一樣涌進來,周末的大街小巷充滿了喧嘩聲,像海浪般的聲音在空中來回滾動。他記得,那時他站在窗前,想著半個月前他的生活,此刻他應該在酒吧,在舞廳,摟著一個陌生的漂亮的女人。他們抱在一起跳舞,燈光暗淡的舞池里,耳朵里塞滿旋律單調的舞曲,他和他的舞伴面對面貼著,他用手抓住她渾圓的富有彈性的屁股。或者躺在房間里,就是此刻,他們兩個人,纏繞在一起,像藤曼植物一般。
讓他疑惑的事,那時他已經有了女朋友,他應該不會再去那些場所,記憶中怎么會出現他和一個陌生女人抱在一起的畫面呢?難道那個時候他一邊和女朋友交往,一遍去酒吧,與那些現在他已忘記的人混在一起?
那些曾經與他一起瘋狂的人都去哪了?他們是怎么認識的。他忘記了。可以說他忘記了他們中的大多數。他記得,一個星期五的下午,剛下班的時間,他接到她的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晚上。他正愁無事可做,立即激動地說有時間,虛位以待。她說了一個熟悉的地點。興慶公園?還是一個附近的十字路口?他們約好了時間。他本以為她會只身前來,讓他沒想到的是她帶了兩個人,兩個都是女人。他們打扮得十分妖艷,穿著袒胸露乳的上衣和裸露到大腿根的超短裙。他們搖擺的走勢像模特一樣,看得人眼花繚亂。他們走了大約五分鐘,往下走了幾級臺階,又往右拐進一個通道,通道里燈光昏暗,起初安靜異常,只能聽到遠處大街上汽車喇叭聲和城市特有的嗡嗡聲,走不多遠,雜亂的聲音紛至沓來,走得越近,聲音越響,緊接著他們走進一個虛掩的門,立即置身于燈光搖晃、人影散亂、音樂刺激心臟的昏暗場所。他遠遠望見,一個女人站在中間的圓形舞臺上,圍著幾根閃閃發光的柱子擺動臀部,上下舞動。圓柱形的燈光圈住她,跟著她。他聽到很多人大喊大叫,有女人興奮的尖叫聲,有男人大聲地打著唿哨。突然置身于這么吵鬧的環境,他的腦袋暈乎起來。
但這些都像夢一樣,記憶中,他看不清這些女人。他記得,她,也就是那個約她的女人,向他介紹了其他兩個女人。
她伸出手,指著一個女人說:
“這是小婷。”
其中一個女人點點頭。
“這是小嬌。”
另外一個女人點點頭。
他記得,他認真地看了兩個女人幾眼,但化妝后的女人過于相像,看不出年齡的差別,具體的面部特征也被厚厚的化妝品抹掉了。甚至連約她出來的女人,他也記不清了。他只記得她的名字。但是,他突然之間,又想不起來,她叫什么名字。她叫小婷?但她介紹他認識的其中一個人不是叫小婷嗎?她應該也不叫小嬌?
就在此刻,他的手機響了。一個跟他經常混酒吧串舞廳的人打來的。現在他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他只記得大家都叫他龍哥。一個聽起來像黑社會老大的名字,其實他只有二十多歲,不會超過二十六歲。他長得高高胖胖的,從面相看,是一個規規矩矩的人,看起來很憨厚,但其實這個人肚子里全是壞水,淫穢的壞水。他是通過約她出來的那個女人認識這個叫龍哥的男人的。可能是那個他與三個女人一起跳舞的晚上過去一周以后,她介紹他們認識了。從那以后,他們經常一起玩。
“今天晚上有時間沒?”
聽到龍哥這么問,他立刻想到的不是有沒有時間,而是他們可能尚不知道他被銀行或信貸公司討債的事。他們什么都不知道。
“今晚不行,我還有事。”
“好吧,真掃興,明天一定啊。”
他記得他當時就站在窗前,面對著一條大街,大街左右兩邊擺滿了夜攤,很多人坐在攤位的周圍,吃著可口的小吃。
他當時就在想,如果他們知道他的事后,會怎么看他,他們會怎么說他?也許不再與他聯系了吧?后來發生的事情證明,自從那個晚上以后,他們再也沒有聯系,他也沒有再見到他們,仿佛他們不存在一般,只是他的一個夢,夢中出現了這些恍恍惚惚、影影幢幢的男人和女人。
他聽到電話那邊傳來幾個女人的喊叫聲,可能因為晚上的豐富活動,把她們潛在的情緒調動起來了。他知道電話那邊都有誰。他似乎覺得他們,包括龍哥和她們,住在一起。每次打電話,他都能聽到她們的聲音。她們在哪里呢?住在一棟公寓樓里,還是住在租住的小區套房里?有一次,他問他們住在哪里,他們說在大學城。他想起上學的時候,他有個舍友住在學校旁邊的村子里。難道他們也住在村子的民房?村子的名字叫康杜,還是張杜?也許叫小居安?他記得這三個村子挨在一起,并排站成一列。
“記得開你的車。”
那個叫龍哥的人掛了電話。開上他的車?那時他已經有車了嗎?他記不清是在有車之前遇到他們,還是在有車之后。
他躺在床上想著關于車的事,突然他坐了起來,腦海中的一個問題讓他頭上冒汗。他的車是怎么來的?從哪里來的?
一個星期五的下午,下班之前,姐姐打電話過來,對他說,下班后她要過去找他,讓他先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