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月過去，唐子蕓已經是可以編排話劇的副社長了，而我依然是躲在話筒背后念念稿子的播音員，偶爾也會在大型晚會負責設備的后勤。

我的每一步似乎都踩在唐子蕓的腳印上，五個月前她在舞臺對面，我也在舞臺對面。五個月后唐子蕓站上了舞臺，我也成了舞臺的后勤。

只不過這一次，唐子蕓是臺前的光，我依舊是幕后的影。

幕后無法被光顧及的，無人問津的影。

十月的風含著薄荷，掠過每個人，也揚起了臺上唐子蕓公主裙的裙擺。天藍色的薄紗堆疊在一起，幾乎每一處都鑲了碎鉆，燈光暗下來的時候她就是唯一的、流淌著的星光。

我站在舞臺側邊，場下的人看到話劇里共舞的男女主角都尖叫起來。我知道那個人并不是唐子蕓的男主角，在她下臺時和她擦身而過的主持人夏鈞才是。

唐子蕓今天穿了高跟鞋，舞臺側邊很暗，厚重的裙擺擋住了她的視線，夏鈞禮貌性地扶著唐子蕓的手，把她扶下了臺階。唐子蕓像個真正的公主一樣拎著裙擺，夏鈞穿著一身西裝，手指骨感而修長，像是夢里才會出現的場景。我借了羅菁的相機，拍下了那一幕。

我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讓他們不能在一起，唐子蕓可能也想不明白。

操場旁邊的花壇也種著茉莉，這個季節花已經謝了，茉莉最后還是過了花期。

社團晚會后就是正式開始瘋狂講課的高二了，班主任以“同桌會讓人分心”這種理由把全班三十多個人全都分成了單人單桌。那次晚會好像成為了我和唐子蕓最后的羈絆，晚會過后，我們就連同桌也不是了。

唐子蕓坐在我曾經的位置上，第二排，靠著窗戶，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偷偷掀開窗簾看天上的云。我坐在挨著教室后門的角落，陪著我的除了漏風的鐵門，還有墻角的掃把和垃圾桶。于是除了吃飯時間短暫的對桌，我們再也沒有了獨處的時候，就像一切關系破裂的開始。

直線上升的學習強度讓我開始依賴茉莉花茶，每到提神的效果散去我就再喝下一整杯，循環往復，同時也帶來了嚴重的失眠。我開始整夜整夜睡不著，每個早讀都渾渾噩噩睡了過去，每一天，都是折磨。

我開始變成一個人，唐子蕓也是，一切又回到了剛剛開始的樣子，只不過這次孤寂的是我。

在我又一次拖著好像不屬于我的身體去水房泡茶的時候，我看到了走廊里的夏鈞。班主任也是夏鈞的數學老師，這會正站在他對面，我經過他們的時候聽到班主任說，“夏鈞，你的成績不算差，將來努努力走一個好二本是不成問題的，我還是建議你把那些主持工作都放一放，一年去個一兩次就好了?！?

我沒聽到夏鈞的回答，我總是聽不到夏鈞的回答。我在水房搖晃著水杯里浮動的茉莉花瓣，一瓣又一瓣，沉到杯底又浮上來，和我的腦子一樣昏昏沉沉。

或許是失眠太久，我的腳步有些虛浮，一頭撞上了水房外走來的人，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識。

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身體里的每一個細胞都是死的，只有精神活躍的要命。

再次醒來的時候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我一直覺得消毒水的味道像沒熟透的香蕉，聞得我頭暈。指尖傳來令人心安的溫度，我眷戀地向熱源靠過去，好像有人撫上了我的臉，“乖乖，媽媽在呢，你好好睡一覺吧?！?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眼眶一熱，無論我怎么努力都睜不開眼睛，眼淚還是毫無保留地流了出來。

“媽媽，我好累啊?！?

“乖乖，沒事，媽媽在呢?！蔽衣犚娝穆曇粑⑽l顫，可能她也哭了，只是我看不到。

如果能一直這么睡下去就好了，如果能做個好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