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羊肉,并非是北方的專利。全國好多地方也都吃羊肉。可能南北方對于羊肉的認知區別,就是吃綿羊肉和吃山羊肉的區別。綿羊肉膻味很淡,肉質鮮美,用內蒙的方法吃羊肉,吃的就是鮮味。用老BJ的方法吃羊肉,吃的是享受。
四川也吃羊肉。簡陽羊肉湯在當地還是很出名的。南方的羊肉多以重口味的佐料輔助,否則山羊肉的腥臊蓋不住。當然,浙江東陽的冷切羊肉卻是個意外。煮熟的羊肉放涼,切完了用荷葉一包,蘸著醬油吃,也別有一番風味。
粉蒸肉是四川的一大特色,多是以豬的五花肉為主。但選取帶有一點脆骨的羊肉粉蒸,那可是一絕。
在谷江鋪的鄉鎮上,挨著路邊有一棟建筑。這里曾經先后是法院、派出所。但都沒有長時間駐扎在這里。搬遷之后,這屋子就經常空著。因為靠近往縣城方向的道路,來往的人也多。也就有人將其承包了下來,開小餐館用。最讓人不能自拔的就是那粉蒸羊肉。
又到了一個趕場(趕集)的日子。張英菊帶著孩子去鄉鎮趕場,孫丁荃不愿走路,也就沒去。鄉場每當到了趕集的日子,自然是熱鬧非凡的。
這個谷江鋪的鄉場也是很有意思。整個鄉場的中心是一所小學,名為谷江小學。坐落在一個小山丘上。靠近東面,是谷江鋪的老街道。路面都是大塊的青石板,這是典型的解放前修筑的。路的兩邊有很多店鋪,房子都很舊,就是四川傳統的竹篾、泥巴石灰、木頭修筑的。除了常見的餐館,還有一家很大的布店。每當趕場時,那些布都被拿出來賣,跟電視劇里的布店一樣。
街道上的老屋有些破敗了,有些屋子的大門上還掛著八十年代以前的手繪招牌和畫報。在十字路口的地方,對著茶館,百貨公司的建筑顯得新穎一些,除了有卷簾門,還在墻上貼了瓷磚。只有里面空空蕩蕩的柜臺,還在訴說著往日的繁華。
張英菊帶著孩子趕完了場,往回走自然是要路過賣蒸籠羊肉的地方。張英菊心情大好,看著韌娃一路上都在盯著那蒸籠羊肉看,便問道
“娃兒,你在看啥子嘛?”
“嗯?”
韌娃扭頭,睜著大眼睛看了一眼張英菊,搖了搖頭。張英菊突然覺得孩子跟著自己受了委屈,于是一絲心疼掠過心頭,便又說道
“那是蒸籠羊肉,你吃不吃嘛?”
韌娃扭頭看向那些小蒸籠。遲疑片刻,點點頭。張英菊牽著孩子來到門邊,一個戴著眼鏡,燙著短卷發的女人走了出來。身上還穿著職業套裝,一點也不像賣吃食的人。
“妹妹,吃點蒸籠羊肉啊?”
“好多錢嘛?”
“10塊錢一籠。”
“來兩籠。”
“要得。我跟你說,我們這個羊肉好吃得很。安逸。”
女人一邊熱情地介紹著自己的羊肉,一邊麻利的裝著羊肉。平心而論,這羊肉確實賣得貴。但好在孫丁荃此次回來,掙了些錢。給兒子買點羊肉解解饞也是應該的。張英菊就這么想著,付完了錢,帶著羊肉,牽著兒子朝家里走去。
從孩子的角度上來說。他還不知道羊肉是什么。只見過山羊。甚至說連山羊都很少見。因為很少人養,也就很少見。既然是羊肉,那么在孩子樸素的世界觀里,那應該就是山羊肉。自己沒嘗過,自然是想要嘗一嘗的。
鄉鎮離家大抵有半個小時的路程,說不上太遠,也說不上太近。對于大人來說,也得走出一身大汗水才能到達。好在秋天來了,天氣也不是那么燥熱了。張英菊出了鄉鎮,來到農技站旁邊的小賣部,買了些餅干給兒子,一路上兒子絕對是不會喊累的。
回到家。走進灶屋。張英菊把裝東西的籃子放到灶頭上。孫丁荃剛剛起床來到灶屋看張英菊都買回了什么。兒子興奮地說媽媽買了羊肉。去籃子里翻找,將羊肉拿了出來,卻拿倒了塑料袋,一下子全部掉在了地上。
羊肉還冒著熱氣,混合著蒸肉粉和香辛料的味道,讓人覺得可惜。譚素華趕緊拿碗過來,用筷子夾起來。再輕輕剝去沾了泥土的表面蒸肉粉,剩下的還是可以吃的。
韌娃一臉失落的站在原地,正對著孫丁荃。這一刻對孫丁荃的觸動很大,而立志拋棄天降橫財的想法,也是這一刻開始的。兒子的表情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孫丁荃的心上,醒悟就是這一瞬間的事情。
“我兒竟然因為一點羊肉,開心得手舞足蹈。羊肉掉到地上,一臉的舍不得。這讓我無法接受。為了我兒,我必須要沉下心來賺錢。”
多年以后,孫丁荃回憶起往事,如是說道。
男人最在乎尊嚴。任何形式存在的男人都在乎尊嚴,這種心理比女人強烈百萬倍。一個男人如果還沒有專心致志去學一門手藝,或者去熟悉一門行業,并且要以這個手藝和行業為自己及家人創造美好生活,那就是他的尊嚴還沒有得到重創。
不是說有人羞辱,就是尊嚴的覺醒。多數時候,男人的尊嚴覺醒,是來自某件小事。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任何矛盾的大爆發都是一件小事引起的。
兒子的兩個表情,如同孫丁荃靈魂上的辛亥革命,喚醒了孫丁荃的斗志。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么,以改變自己的生活現狀。在場的人并不知道,就在這一刻,孫丁荃完成了一個青年朝父親的轉變。也許未來之路還是很坎坷,他也未曾取得世俗中的成功,但從那之后,他卻是努力在扮演好父親的角色。這是個偉大的覺醒,也是個成熟的覺醒。
因為要奮斗,整個人都顯得精神百倍。孫丁荃終于在一次晚飯的時候將家里的矛盾通通做了一次梳理。即使譚素華也懷著其他的心思,也贊同了孫丁荃帶著張英菊出門打工的決定。孩子則留給譚素華和孫興廣帶。
這個家即將因為夫妻二人的外出,而逐漸變得富裕一些,但韌娃卻毫無意外的變成了留守兒童。這是許多中國家庭的縮影。也是很多農村90后的現狀。
這一年年關將至,譚素華殺了一個大肥豬。做了許多的臘肉和香腸,在至少表面和諧的基礎上,張英菊第一次在這個家過了一個好年。
新年初十,孫丁荃和張英菊收拾好行裝,借著白熾燈昏黃的燈光,在灶屋吃完了早飯,沒有驚醒熟睡的韌娃,悄悄地離開了家。來到公路上,坐上最早一班到縣城里的班車,去車站換去重慶火車站的車。
與許多去廣東沿海打工的人一樣,孫丁荃夫妻二人開始了一段互相理解、互相埋怨、互相關心、互相責怪的旅程。這旅程沒有終點,將一直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