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市,愛德華貴族醫(yī)院。
這里既是高端醫(yī)院,也是頂尖的療養(yǎng)院,院里聘請了業(yè)內(nèi)不少資深的醫(yī)護人士,名流貴客也都愿意來此靜養(yǎng)。
景堯自渭市回來后,并沒有回景家別墅,也沒去公立醫(yī)院,而是被安置在了這里。其間,他高燒復發(fā),昏睡了一天一夜。
景堯醒來后,第一眼見到的人是景嵐,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要見爸。馬上。”
景嵐知道這個弟弟主見性太強,對于想做的也不會善罷甘休,她只得立馬去安排。
還好,父親沒飛國外。
知子莫若父,景安擔憂兒子醒來會鬧,便事先讓別的高管代替自己去處理簽約事宜了。
上午八點,景堯慢條斯理的在病房里用過早餐,半個小時后,景安走了進來。
看到站在窗前的兒子,景安心生感嘆。
景堯小時候,他們父子倆很親,后來景堯走丟了,時隔多年再找回來后,這個孩子就變得很難親近,或者說他表面看似跟家人親切,實際上卻很疏淡。
他知道,景堯不喜歡景家。
最初回來時,景堯很自閉,也不和任何人說話。他和妻子在景堯身上花了很多心血,才讓景堯再次接受了他們,可即便如此,景堯依舊不開心。
他的笑容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寂。
妻子曾問過他:“是什么令你這么傷心?”
起初他不肯說,后來有過一回,他喝了一點小酒,終于吐露了心扉。
景安很清楚,景堯很在意當年和他結(jié)下深厚情意的親人們。
他曾說過,他好喜歡好喜歡向敏,那個著名的媒體人給了他缺失的母愛,教會他面對生活要堅強;他頂頂崇拜的人是卓樾,這個哥哥以其溫文爾雅的性格影響著他,給予了他如父如兄的關(guān)愛,令他覺得安全;而他最最喜愛的是夏夕,那個漂亮姐姐,又溫柔又善良,因為她,他苦難的人生重現(xiàn)曙光。
這是好事,壞的是這些和他親近的人惹上了大麻煩。
“身體舒服點了沒有?”景安走到他身后問。
景堯轉(zhuǎn)過了身,面色蒼白,幾近透明。
景安看著有點擔憂。這孩子除剛回來時身體不是很好外,其余這些年,他一直身強體健,何曾這樣體病弱過?
“我沒事。”景堯示意邊上的沙發(fā),“爸,您坐。”
他沒有因為父親強行將他帶回港市而大發(fā)脾氣,言談一如平時,恭敬而守禮。
“那就好。你受傷的事我都沒敢和你媽說,就怕你媽知道了會嚇到,等你好一些,我就帶她過來看你。”
景安坐在他對面。
景堯微微一笑,父親和母親夫妻恩愛,那是人所共知的事。當年他被弄丟,母親傷心欲絕,身體就不大好,后來懷了二胎卻在生產(chǎn)時險些一命嗚呼。雖然搶救了過來,卻再也不能生養(yǎng)。
這事傳開后,所有人都在幸災樂禍,想看景大當家的上演一出“棄糟糠,另結(jié)新歡再生子”的豪門大戲,以供人茶前飯后作消遣,但景安自始至終對妻子一心一意。這樣的情深義重,在圈內(nèi)極為少見。
景堯很高興,父親是個表里如一的正人君子,是以,一直以來他都很敬重他。
可這一次,他有點生氣,但再生氣,他們總歸是親父子。
作為景氏集團亞太地區(qū)的總裁,父親景安有著絕對的實力,牢牢把控著景氏這條大船在商海的走向。他有強大的人脈網(wǎng),幾十年積累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是任何人都奪不走的財富。這樣的父親,既可以是強而有力的靠山,也可以成為一個可怕的對手。
景堯知道父親是縱容自己的。這些年,他從來不強迫自己做任何事,由著自己走想走的道路,但是也有底線。一旦事情觸到了他的底線,他就會強行干涉。
“爸,現(xiàn)在可以和我說了嗎?之前您都和夏夕說什么了?”景堯開門見山,“您把我強行帶回來到底是為了什么?在渭市時我就說過了,查清卓樾哥哥的案子,我勢在必行。您阻止不了我。”
平常他與父親對話時會很恭敬,但今天他的態(tài)度,平和中不免顯露出了一些強硬。其他事情,他或可以向父親服軟,但事關(guān)夏夕和卓樾,他沒辦法妥協(xié)。
“我也說了,我不阻止你調(diào)查,但是一切調(diào)查必須在你身體健康的情況下……”景安始終面帶笑容,整個人流露著成功者所特有的氣勢,“你瞧瞧你自己現(xiàn)在這情況,傷成這樣,你媽和你爺爺要是知道會急死;媒體要是知道你險些丟了小命,景氏的股價會受到波及……小景,你就聽爸爸一言,靜下心來在這里養(yǎng)傷,其他事暫時放一放好不好……”
這番好聲相勸沒有用,景堯目光咄咄,心志彌堅:“我要回去,您攔不住我的。”
“你不受傷,也許我攔不住,可是你現(xiàn)在傷成這樣,你要是還覺得我攔不住,那是不是太低估你父親的能力了?”景安的語氣也極為強勢。
兩父子你望著我,我望著我,誰也說服不了誰。那神情如出一轍,都死倔——果然是親生的。
景堯壓著心頭的急切,目光一寸寸變得尖利,心頭的疑云也一點點凝成一團,沉默罷,語氣忽一轉(zhuǎn):“卓樾失蹤,您是知道的吧!我向媽媽被害,您也是知道的吧……爸,當年,您把這些事壓下,讓我蒙在鼓里,這筆賬我不和你細算了,現(xiàn)在既然我知道了,您覺得我還能做到袖手旁觀嗎?”
景安沒有解釋當年為什么知而不告,只簡單表述自己的決心:“我還是那句話,在傷好之前,你什么事都不準管。小景,爸爸這是為你好。”
一句“為你好”令景堯笑出了聲。
父母對子女人生蠻不講理的干涉,很多時候會被人用這句話當托詞。
當然,父親自有他的立場,可那不代表他的所作所為就一定是對的。
“爸……”景堯站了起來,斂起剛剛浮現(xiàn)在臉上的嘲笑,神情嚴肅,“向媽媽和卓樾哥哥有恩于我,夏姨給了我這雙眼睛,我知道您向來講知恩圖報,從不吝嗇,對我的恩人,您肯定會禮予有嘉。當年您和我說過,如果他們有什么為難的地方,您會讓人加以照拂。現(xiàn)在,我想請問您一下,您怎么照拂的?向媽媽死了,您不告訴我;卓樾哥哥不見了,您還是一聲不吭;夏家生活艱難,您照樣沒給半點照看,為什么?您不是這樣的人,可您偏偏做了這種無情無義的事……請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發(fā)飆,也沒怒目相向,作為一個律師,景堯慣會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情緒,與人開戰(zhàn)時,喜從對方的角度來挖掘其行為背后深藏的私心。
這件事,他已經(jīng)翻來復覆去想了好幾個月,就是想不明白父親這么做的動機是什么——他從來不是薄情寡義的人。
景安是懂兒子的,這孩子太難對付了,他就知道對方會有所懷疑。所幸,他早已準備好理由。
沒有馬上說話,景安先去倒了兩杯水,給了景堯一杯后,手掌向下壓了壓:“你先坐下……”
偏偏他固執(zhí)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景安也不強求,而是自顧著喝了兩口水,才道了一句:“八年前,在卓樾失蹤之前,我和他見過一面。”
驚訝之色立刻躍上景堯的臉孔,這事他完全不知情。
“這么說,他那時已經(jīng)知道我是景家的孩子了?”
“知道了,并且很理解當年我為什么讓甘鶴去帶你回家,而沒有直接去認你。那次,我本不該親自出面的,可我知道向敏待你好,歷經(jīng)喪母之痛,卓樾或者需要有人幫助。所以,我秘密去見了他。”
景安拿出手機點開:“這里有一段視頻,錄下了當時我和卓樾見面的全過程,你可以看看。嗯,當時之所以會錄下它,是因為我怕你以后知道向媽媽出了事,我卻不聞不問,你會和我鬧脾氣。”
聞言,景堯忙把手機接了過去。
一間別致的會客廳,卓樾和景安對面而站,二人隔著一張玻璃制的茶幾,茶幾上放著一盆綠油油的盆栽。
景安穿著一件黑襯衣配一件淺色的羊絨開衫,雙手負背,面帶一抹溫和的微笑;卓樾身著白色高領(lǐng)毛衣,外套一件休閑風衣,面色白得異樣,眼神幽幽,閃著難以名狀的暗光,臉頰極為消瘦。
景安笑著自我介紹:“我是景安。”
卓樾點頭:“我知道,經(jīng)常在媒體上見到您。”
面對江湖大佬,年輕的卓樾很沉得住氣——卓家本來也是豪門,雖然卓樾與父親來往不密切,可是該有的見識還是有的。
景安很溫和地讓人奉茶,招呼他坐下,說:“別緊張,坐下談。”
卓樾緩緩坐下,目光透著深深的打量:“您這樣的人物可是大忙人,今日怎么會秘密約見我?”
“秘密”兩字上,他咬了重音。
一抹淡淡的、令人感覺極舒服的微笑在景安臉上層層蕩開:“我是向楠的父親。哦,對了,向楠現(xiàn)在改名叫景堯了。”
卓樾只知道向楠是被甘鶴帶走的,卻不知他有這樣一個驚人的家世,臉上頓時浮現(xiàn)了一層驚愕之色,好半兒才回過神,正了正面色,問道:“我很好奇,當初您認回小楠時,為什么沒有親自過來,而是讓甘先生代勞?我讀過有關(guān)您的報道,您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為什么認小楠這事,您要偷偷摸摸?”
景安笑著頷首,語氣頗為感慨:“的確該親自前往,可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我和小楠的媽媽不得不這么做。還請見諒。”
至于是怎樣的私人原因,人家沒說,卓樾自是識趣的,沒有往下追問,只道:“您客氣,就不知道今天約見為了什么?”
景安當即轉(zhuǎn)入正題:“自然是為了你母親。”
卓樾立刻蹙眉:“我母親已過世。”
景安輕嘆:“這事我已經(jīng)知道。死者已矣,生者為大。小卓,你要節(jié)哀。”
這種話太過客套,卓樾已經(jīng)聽過太多,他沒表示什么,只靜待他的后話。
“關(guān)于向女士過世的事,我本該和小楠說的,可那孩子和你們一家太親,一旦知道向女士死于非命,一定會傷心難過。我們做父母的欠那孩子太多,現(xiàn)下他勉強從夏女士之死的陰影里走出來,臉上也終于有了笑容,我們不忍他再受打擊。所以,我和他媽媽商量過了,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幫忙,我們一定盡全力幫你,小楠那邊,我們就不和他多說了……他小小年紀,經(jīng)歷過的苦難實在是太多太多……”
卓樾本就是性情中人,這番話他自能感同身受,遂點了點頭:“不告訴他也好。”一頓又問:“小楠現(xiàn)在怎么樣?”
一提到小楠,景安臉上就露出了驕傲之色:“很好,他讀書很用功,15歲已經(jīng)在讀大一。可以這么說,這孩子是我們景家近幾代以來最出色的孩子。他說他要做一個可以發(fā)光發(fā)熱對社會有用的人,現(xiàn)在讀書都讀瘋了……這多虧了向女士對他的調(diào)教,在他需要精神食糧時,你們給足了他立心向善的土壤,這份恩情,我景安沒齒難忘……謝謝……”
說話間,他站起身鞠了一躬。
卓樾忙起身托起這位長輩:“受之有愧,景先生多禮了。我一直把小楠當作親弟弟,以前他受了太多苦,往后頭就讓他快快樂樂長大吧!當初他因為夏姨的事一直郁結(jié)在心,不得開心。如今既已回家,過去那些事,能放下就放下,往后頭好好讀書,做個有為青年,我媽在天之靈會很高興。”
景安表示認同地點了點頭:“感謝小卓你的理解。今日,我主要是代替我兒子來看望你,我們景家不會背恩負義,能幫忙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卓樾卻搖了搖頭:“不需要。我家的事我會處理好。景先生的關(guān)愛之情,卓樾心領(lǐng)了。”
“小卓,你一口一聲景先生,實在讓人覺得生分。小景視你為兄長,如果你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景叔叔……”
景安是何許人,平常時候只有旁人想湊上去攀關(guān)系的份,今天這般給一個后輩面子為的是什么,卓樾很清楚,他忙道:“景叔叔您言重了。”
再次坐下后景安轉(zhuǎn)了話題:“聽說你要去非洲調(diào)查向女士的死因?”
卓樾點頭:“嗯。我媽的死疑點重重,我要不親自過去查一查,死不甘心。”
景安因為這句話露出了激賞之色:“小卓這份孝心,景叔叔我必須成全。這樣,我在非洲有個朋友,你到了那里要是有什么需要他幫忙可以找他。這是他的名片。”
說話間,他從皮夾內(nèi)取出一張名片遞了過去。
卓樾沒再不客氣:“好,那我先行謝過了。”
看到這里,景堯在手機上點了暫停鍵,把那名片定格,細細看了一眼上面的署名,而后豁地抬頭,驚叫出聲:“霍藏山,非洲赫赫有名的清道夫?”
“沒錯。就是他。”景安點頭。
霍藏山,非洲A國C區(qū)黑市老大的養(yǎng)子,后繼承養(yǎng)父的位置,此人既做正經(jīng)生意,又做黑道的勾當,在非洲A國絕對是屈指可數(shù)的狠角色,捏了不少達官貴人的把柄,黑白兩道通吃,很多人都對他又恨又愛。
關(guān)于這些黑道上的事,景堯在社會上混得久了,有些聽過名頭,有些有過交涉,哪些人有哪些弱點,哪些能耐,他心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作為景家人,景堯深知景家的人脈網(wǎng)有多廣,可他從來沒見過父親和這種亦邪亦正的人物有往來,免不得有點驚怪。
“父親和他很熟?”
“我救過他女兒。他就給了我這張名片,說好見到名片,只要不是要他的命,任何事他都會幫忙。”
換而言之,父親給的這張名片萬金難買。
“爸,對不起。”
景堯立刻為自己剛剛誤會父親而道歉。父親做事還是有分寸的,他不該那么認為。
“不知者不怪。”
景安輕笑,做父親的當然不會和兒子斤斤計較。
“可霍藏山已死,難道他的死亡和這張名片有關(guān)?”
是的,霍藏山死了,死亡時間和卓樾的失蹤時間相隔不過一天,這是景堯私下讓刁烽查到的消息,據(jù)可靠消息,霍藏山之死和卓樾的失蹤有關(guān)系,其順序是:霍藏山死在前,卓樾失蹤在后。
“不知道。”景安搖頭,“事后我查過卓樾的失蹤,查不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他就這樣離奇地失了蹤。我怕你知道后會揪著不放,暗中查了查沒什么頭緒就放棄了……”
不,不對!
景堯意識到父親在這件事上沒說實話。
“爸,您有事瞞我。”
他的眼神變得銳利:“七年半前您曾被人綁架,事后完好無損地回來了。整個家族對此秘而不宣,對外您只稱進山悟了七天禪,可事實上您是被人關(guān)了整整七天。當時,您在秘密調(diào)查一件事,這件事應該就是霍藏山的死因?qū)Π桑 ?
“又或者說,您是在調(diào)查卓樾的失蹤案。我猜,卓樾一定是用了您給的名片,從而導致霍藏山詭異死亡。您肯定發(fā)現(xiàn)其中疑云重重,就暗中找人查這件事,結(jié)果您自己也惹上了麻煩……”
景安知道兒子厲害,可沒料到他會這么厲害,輕易就把他想瞞的事給查了出來。這小子的實力當真的是不可小覷。
他不覺捏了捏眉心,發(fā)出一聲嘆息,想了想,到底還是承認了:“既然你已經(jīng)查到這些,就該知道卓樾失蹤的背后,有個勢力無比龐大的黑道人物在操縱。那個人不僅操縱了非洲A國的黑道,還和當?shù)氐木炖仟N為奸,你想查,怎么查?”
沒錯,通過這幾個月的調(diào)查,景堯隱隱覺得有人在操縱卓樾的失蹤案。對方布了一個局,想要除掉和某個人某件事有關(guān)的所有人。
假設(shè),夏媽媽的死、向媽媽的死,以及卓樾的失蹤是同一個幕后人所為,那么,對方有多大的能耐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作案?對方的勢力又得有多大,才能把這一切做得查無痕跡?
細思之下,他不免毛骨悚然。
最后,他聯(lián)想到了父親今日的反常,目光再次灼灼逼視了過去:“爸,當年您放棄調(diào)查,是受了人威脅對吧?就像這一次,您把我?guī)Щ馗凼校彩鞘芰四侨送茖Π桑浚 ?
他這話問得極突然,他很想從父親臉上找到蛛絲馬跡,然而“老奸巨猾”的父親卻面不改色,只重申道:“我只有一句話,這件事,你,不準介入。”
景堯哪肯,再問:“那人是誰,誰綁了你?誰在威逼你?”
景安依舊罔若未聞:“這段時間你哪兒也不準去,好好在這里靜養(yǎng),聽到?jīng)]有?”
“爸,您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畏首畏尾?您應該知道,您越是怕他,他們越敢為非作歹。他們現(xiàn)在想要殺夏夕姐。”
“別人怎樣我管不了,我只知道我要我兒子,也就是你安全,其他的事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父子倆各執(zhí)一詞,針鋒相對,無形的硝煙在彼此眼底彌漫開。
“可我要的是真相……”景堯抿緊薄唇,音量上升了好幾個分貝,情緒有些許激動,“不管是夏姨還是向媽媽,或是阿卓哥哥,還有夏譽、夏菲,他們在我眼里都是親人。哪怕我們只相處過短短幾年時間,如果他們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生活在海縣,我不會介入,可他們不是出了事,就是生活不如意。爸,我是男人,我要為夏夕姐扛起這一切……”
“你要扛起的是景氏!”景安臉上隱隱浮現(xiàn)不耐煩,聲音也重了起來,“景氏上下有幾十萬員工,你要做的事是早早回來幫我,早早擔起這個責任。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故,你爺爺一定扛不住,整個景氏更會因為你一個人出現(xiàn)動蕩。景堯,卓樾的事,如果你非要查,我找最好的專家去調(diào)查,但你不準再以身犯險……從今往后,你不可以再和夏家任何人有接觸……”
父親這樣強行干涉還是第一次。人皆自私,為求自保,自然可以犧牲掉別人,夏家雖有恩于他,但說到底,其分量遠遠不及景家的安危來得重要。
從父親的角度看這件事,他沒錯。每個人立場不同,心頭看重的東西自然也不同。
景堯不覺笑了笑。
“你笑什么?”景安皺眉。
“您知道我為什么拼了命地要救夏夕,要救夏菲嗎?”
景堯的反問顯得很詭異,嗓音也透著說不出來的神秘。
景安暗暗思量著,琢磨著,心下有點七上八下,總覺得兒子接下說出來的話,絕非好話。
視線里,景堯的笑容揚得更大了,他一字一句地說:“爸,我結(jié)婚了,夏夕現(xiàn)在是您兒媳,是我老婆,說不定現(xiàn)在她肚子里還懷著您的孫子。這輩子,我要么沒兒女,否則,給我生兒育女的一定是夏夕。我和她,分不開了。”
這話,絕對驚天地、泣鬼神。
景安頓時傻眼,徹徹底被驚到,好半天才擠出一句:“可……可這……這什么時候的事?”。
“3月12日。”
“你……你這是在胡鬧!”一算日子,景安不由得扯開了領(lǐng)帶,忍不住大叫。
“什么叫胡鬧?”景堯問。
“你……你怎么可以這么匆匆忙忙把自己的終身大事給解決了?為什么不和家里商量一下?你的婚事不是小事,是家里的大事!”
“您是不是想說,我該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女人做老婆……”這話里透著濃濃的譏諷。
景安聽出來了,語氣一緩:“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你要結(jié)婚,是不是應該和我們做父母的說一聲?這是作為兒子對父母應有的尊重吧?”
“如果我和你們說了,你們會反對。”
“既然你知道我們會反對,為什么你要這么做?”
“因為我喜歡。”景堯高聲回答,“不,不對,應該說,我愛她。我就想和她過一輩子。夏姨給了我眼睛,我要代她保護夏夕,我要幫她扛起一切。”
“你這不是喜歡,你這是想報恩!”
“是不是報恩我心里知道。這輩子,我認定夏夕了,自始至終,我喜歡的只有夏夕!”
父子倆你來我往,打了一場嘴炮。
面對兒子堅定的眼神,景安太陽穴噌噌噌發(fā)疼。這小子這么多年從來沒談過戀愛,他本來還在擔憂他在心理上是不是有什么問題,可現(xiàn)在得知他有了對象,反而更加擔心了。
“十二年不見,你也沒找過女朋友,一見面就結(jié)婚,你這不是愛情,你只是對夏夕有負罪感……”
“爸,我分得清什么是負罪感,什么是喜歡。我二十四歲了,不是十四歲,更不是四歲,我要怎樣的妻子,將來要走怎樣的人生,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景安還要說什么,景堯率先打斷他:“所以,她的事我會一力擔待。如果您覺得我可能會影響到景氏集團,沒關(guān)系,我愿意放棄繼承權(quán)。景明讀得的是國際金融,他比我更合適接替您的位置。”
景明是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弟弟,是父親收養(yǎng)的兒子。
“我……我這是擔心你出事。臭小子,你也太沒良心了。”
真是要被這熊孩子氣死了。
景安從來不對兒子發(fā)火,可今天他是真的忍不住了。
景堯哪能不明白父親緊張自己,只是他也有自己的堅持:“爸,我不能因為想顧全自己,就置夏夕于危險而不顧,把通行證還我,我要回渭市去。”
“不可能!”景安恨恨咬牙,奪門而出。
這病房,他是再也待不下去了,再對峙下去,父子倆怕是要打起來。
景嵐在門口守著,門是半掩的,里面說的話她全聽了進去,在聽到景堯結(jié)婚這消息之后,她也驚到了,此刻臉上的神情復雜極了。
“找人看著他,不許他離開醫(yī)院半步。”景安面色鐵青地留下一句。
景堯追出來堅定地叫道:“爸,您是關(guān)不住我的。”卻不想扯痛了傷口,馬上咳了幾聲。
“小景,你身子還沒好,別瞎鬧……”景嵐忙上前扶他。
景安則回頭惡狠狠剜了景堯一眼,拂袖而去。
景嵐喜歡景堯,在他呱呱墜地時,她去看他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當然,那個時候只是純粹的喜歡,沒有性別之分。
景嵐本不姓景,而姓鄭,父親鄭東是景老爺子的司機,母親常婷是景夫人的助理。他們一直吃住在景家老宅,景安夫妻也一直把他們一家三口當作自家人。
鄭嵐從小就陪著景堯,哦,對了,當時的景堯其實叫景寧。
鄭嵐七歲時,父親突發(fā)心臟病,一命嗚呼,母親傷心過度,引發(fā)急性中風,當天跟著去了,一日之間她痛失雙親,成了孤兒。
喪禮是景家?guī)兔Υ蚶淼模潞螅嵓疫h親來人想收養(yǎng)她,她害怕地躲了起來,不想跟他們走。
是景寧找到了躲在閣樓衣柜里的她,也是景寧對景安夫妻說:“爹地,媽咪,我喜歡嵐姐姐,我不想她離開我。我想讓她留下來……”
一句話,改寫了她一生,就這樣,她成為景家的養(yǎng)女。
景寧失蹤的那些年里,她日盼夜盼,只希望對方可以平平安安地歸來。
后來,她聽說人找到了,激動的好幾天睡不著覺。
再后來,景寧回來了,改名景堯——因為景老爺子覺得那個“寧”字不吉利,沒給孫兒帶來好運,就改了“堯”字,希望他可以成為堯舜一樣的偉人。
那時,她每日陪著他,雖然他對自己總是愛答不理的,可沒關(guān)系——媽媽說,“堯堯是受了重大打擊,在外過得很不好,回來后不習慣家里的生活,只要我們好好陪著,讓他感受到家的溫暖,慢慢地他會恢復的。”
媽媽說得沒錯,時日一長,景堯慢慢展開了笑容,只是他的笑容里常帶著憂傷,是她不管怎么抹都抹不掉的。
后來,她聽到養(yǎng)父養(yǎng)母在私底下議論,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景堯14歲那年的6月里曾失蹤過三天,回來后他發(fā)了一場高燒,燒退后就像換了一個人般,整個人變得積極陽光起來,屬于他獨一無二的才華就此驚艷家族。
一年時間,他連跳數(shù)級,15歲時直接念了大學,17歲畢業(yè)實習,18歲和人創(chuàng)辦律所,不靠任何人,一步步腳踏實地走到現(xiàn)在。他的優(yōu)秀,所有人有目共睹。
景嵐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起喜歡上這個弟弟。
或是在他16歲時。籃球場上,他肆意灌籃,引得女生們一陣陣尖叫,她突然意識到昔日的弟弟終于長大成人,如今已是一個偉岸男子,能引得少男少女們?yōu)樗偪瘛?
或是在他19歲時。法庭之上,他口若懸河,將法律條款倒背如流,實力碾壓辯方律師,曾經(jīng)的孩子悄然蛻變,他一步一步變成了一個能力非凡、靈魂有趣的優(yōu)秀男子。
或是在他20歲時。養(yǎng)母想要給景堯辦生日宴會,說要多找?guī)讉€女孩子給他認得,說他工作太認真了,他這么一個年紀,就應該瘋一瘋、鬧一鬧,而不是沒日沒夜地對著各種條款,整日里算計來算計去。
當時她卻不大樂意,細思原因,終于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這個時而乖巧、時而彪悍、時而飛揚的弟弟。
一個年輕男子,出生在超級豪門之家,已然能令無數(shù)漂亮女孩心動,更何況這男子還才華橫溢,可卻偏偏從不近女色。
景堯20歲那年的生日宴最終沒辦,因為他不愿意。
后來,景嵐曾悄悄問他:“為什么不交女朋友?”
他奇怪道:“為什么非要交?”
她想了想,說:“像你這個年紀,本該最熱衷于交際的不是嗎?”
他不認同:“可外頭沒一棵是我的菜啊?一個個笨得跟豬似的,還特矯情,我要來干嗎?”
一個人太聰明也不好,景堯就是太聰明了,輕易就能看透人心,這樣的人,少有女人能入了他的眼。
“那你喜歡怎樣的?”她曾這么問過他。
而他貌似很嚴肅地考慮了一番后,笑著回答說:“要像姐姐這樣聰明體貼的。”
這句話,曾令她怦然心動很長一段日子,也曾私下幻想:這小子該不是在隱晦地向她表達愛意吧?
景堯22歲時,景氏要完成一個跨多國的大項目,涉案項目達2500多億,必須有五個跨國集團聯(lián)合合作才能完成。為了保持良好的合作關(guān)系,五大集團打算以聯(lián)姻的方式來鞏固彼此的關(guān)系,結(jié)成攻不破的利益聯(lián)盟體。
當時,祁家想把唯一的掌上明珠嫁到景家來,目標人物是景堯。
可景堯一直置身景氏集團之外,怎么可能會理會這種聯(lián)姻?他當然不同意。為此,他特意從京市跑來和爺爺以及爸爸大吵一通。
祁家知道后做了變通,揚言說:“景家嫁女到祁家也可。”
當時,景家已經(jīng)將唯一的女繼承人嫁到了這五大跨國集團中的某一家,也就是說,祁家這一次根本就是沖她景嵐來的。
景家于她有養(yǎng)育之恩,再加上她不忍景堯娶自己不喜歡的姑娘,最后答應了這樁婚事,嫁給了祁韜。為此,景堯和她生了很大的氣,甚至沒參加她的婚禮。
有時候,她會覺得景堯私下是喜歡她的,所以反對她嫁祁韜,可他又不能不顧及姐弟關(guān)系,故而一直隱忍不發(fā)。
直到今日,在聽完這對父子談話之后,她突然自省:自己是不是弄錯了?景堯?qū)ψ约旱南矚g,也許僅僅只是親人之間的喜歡而已。
景安走了,景嵐扶景堯坐回床上,時不時偷瞄他。發(fā)了一頓火氣之后,此刻他整個人懨懨的,有點打不起精神。
“姐是不是都聽到了?”景堯一語道破,景嵐臉上盡是欲言而止之色。
“嗯。”景嵐輕輕應道。
“那你說,我作為夏夕的丈夫,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是不是應該放任她在危險里,自己跑來港市躲著?你覺得一個貪生怕死的男人,配不配當別人的丈夫?你是女人,如果你遇到這種事,你的丈夫棄你不顧,你受得了嗎?”
想要離開就得說服景嵐,景堯開始了他最擅長的攻心術(shù)。
景嵐前一刻才明白自己可能誤解了景堯待自己的感情,后一刻聽到他說這種話,心臟免不得鈍鈍地疼了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極其不自然,好一會兒才澀澀地問道:“你真的喜歡她?而不是被恩情迷惑住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景堯有點無語。
“那你還說過喜歡我,說要和我永永遠遠在一起呢……”景嵐笑得溫溫的,心卻還是急跳了幾下,為自己這樣一種試探而感到羞恥。
這話,景堯的確說過。
“這不一樣。你是親人。夏夕是我從小到大想要的女人。”
不假思索地回答,深深刺痛了景嵐的心。
她的面色莫名一僵,但很快微笑以對:“可你們分開時你才十二歲,毛還沒長全呢,中間隔了那么久,這回你們重逢也就一個多月的事,你怎么就確定她是你此生真愛了?”
說得也挺在理的,可他就是確定。
分別時他還小,當初的喜歡只是純粹的喜歡,也不敢奢想有朝一日可以有她陪著走完人生的下半輩子,但是自年前收到那份神秘的郵件,自從他正式開始收集有關(guān)夏夕這12年以來的相關(guān)資料起,他的愛情就被喚醒了。
哦,也不對,其實多年前他回過一趟海縣,他的情動應該追溯到那一年:夏夕剛參加完高考,14歲的他千里迢迢從京市趕至海縣,只想知道她考上大學沒有,更想問她一句“時隔這么久,可還恨他”。
那天正是出成績的日子,他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就在夏家小院附近徘徊,親眼看到夏夕歡天喜歡的和騎著自行車而來的卓樾抱作一團,訂下名分。
那天,夏菲、夏譽和姥姥都很高興。既高興夏夕考上大學,又高興她和卓樾終修成正果。
那天,景堯看著越來越漂亮的夏夕,幸福地笑開花,少男心怦然而動,嘴里嘗到了難言的苦澀:阿卓哥哥能令夏夕姐姐心花怒放,重展笑顏,他卻不能。
那天,他逃離了渭市,既欣喜他們有情人終可成雙入對,又為自己不能和他們相親相愛而黯然神傷。
那天,他隱隱覺得自己喜歡夏夕的感情有點微妙——他竟嫉妒哥哥可以成為她的依靠,并為自己的嫉妒而感到羞愧難當。
那日回家后,他高燒不止,燒退,他藏起一切和渭市有關(guān)的舊物,想割舍下這段舊交情,讓自己忘卻過去,活在當下。
今年過年春節(jié)之后,當景堯面對夏夕的個人資料,當他看到照片上冷靜自持、孤傲堅忍的她時,不識情滋味的心,一點一點蘇醒了。
沒錯,時隔十年,待他長成翩翩少年再遇見她時,他對她再見傾心。一眼誤終身,他輕易就被她擄了真心,然后,在她醉酒求婚的當口上,想都不想就做了一個決心:娶她。
從今往后,他要做她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哪怕乘虛而入顯得很無恥,可他就想任性一回。
所謂人生,有今生沒來世,他想為自己爭取一回,哪怕最后會無疾而終。
人只要努力過,即便不成功,也算對得起自己了。
“姐,我確定。”收回思緒,景堯說得無比肯定。
景嵐掩飾內(nèi)心的失落,不說話。
“姐,你放我出去吧,煩你去把我的通行證弄來好不好?拜托拜托。”他雙手合十求著。
“不行,先靜養(yǎng)著。你乖乖躺好了,我先去找老江,你要做什么,讓老江幫你做,暫時你不能離開這里……”說完,她逃似地跑了出去。
待跑出了門,景嵐坐在自己的車子里,先是發(fā)了好一會兒呆,然后輕笑。那笑聲從無到有,從輕松到沉重,裹著太多太多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失落。
一場喜歡錯付,到頭來竟全是自己在空幻想?
可笑嗎?
荒唐嗎?
她卻無處與人傾訴,只能捂著嘴,默默落淚:世間多少癡兒女,多情總被無情負。
老江自從回到港市,就和景堯斷了聯(lián)系,所幸中午時分,景嵐打了個電話過來,給了他一個地址。
一個小時后,他出現(xiàn)在了景堯的病房。
看到老江進來,景堯立刻從床上爬起來,神情略顯緊張,問:“老江,我昏睡了這么久,渭市那邊沒什么情況發(fā)生吧?”
眼下,景堯的身體狀態(tài)不是很好,他沒力氣和那些身手不凡的保鏢們折騰,養(yǎng)精蓄銳是當務之急。
老江回答道:“陸隊找過您。可您的手機被景總沒收了。”
“可不是。連智能表也被老頭子給藏起來了。”現(xiàn)在他住的這間病房,沒網(wǎng)絡(luò),沒電視,也沒電話,只有一架子書。父親這是想把他和外界徹底隔絕了,“快,把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
陸悠然那么急找自己,肯定是有重大發(fā)現(xiàn)。
老江立刻奉上手機。
景堯坐到沙發(fā)上急忙忙撥通了電話:“陸隊,是我,景堯……”
“你小子聽說被家長關(guān)起來了?”
“別提了,我爸他蠻不講理。找我什么事,別廢話。”
“OK,我也沒空和你廢話。”陸悠然不再寒暄,“夏家那塊月牙玉的照片是你拿的吧!”
“是我拿的,夏夕告訴你的?”
除了她,還能有誰?
這女人,狠起來是真得狠,可就算她再狠,他不答應,看她一個人怎么離?
“對,能發(fā)給我看看嗎?”
“我手機被沒收了,照片在我手機上,但我知道它叫什么。”
“叫什么?”
“它叫赤子之心,E國皇廷之物,六十年前被一伯爵將它拍下贈予愛人,價值900多萬人民幣。”
這話一出,陸悠然那里頓時驚呼:“這么值錢?”
可不是!當時看到這照片時,景堯也有這種想法。
陸悠然:“這么貴重,阮玲玲怎么會輕易將它托給夏星保管?”
景堯:“很顯然,阮玲玲有問題。你們查她底沒有?”
“查了。”
“如何?”
“阮玲玲的死亡時間是1998年9月。她寫給夏星的信我們昨天查證過,回頭我把這些資料發(fā)給你看看。”
“好。”他忽然聽到有氣笛聲傳來,“你這是在路上?”
“嗯,去關(guān)愛福利院。”
“去那兒干嗎?”
“我們查到阮玲玲有過一個兒子。夏星生前和阮玲玲去過這家孤兒院看望過一個孩子,可這個孩子在阮玲玲死后沒多久就死了,我懷疑這個孩子可能是阮玲玲的孩子。假設(shè),阮玲玲母子是被人為謀殺,阮玲玲的男友也死于非命,并且所有痕跡都被抹了個干干凈凈,那么,我認為向敏和卓樾出事,有可能因為阮玲玲或阮玲玲的男友。當然,這些全是推測,目前還沒有確切證據(jù)可以支持這個想法。”
景堯聽著覺得很有道理,不過此刻,他關(guān)注的焦點是:“阮玲玲的兒子叫什么?怎么死的?”
“叫什么我還不知道,死亡時間大約是1998年12月。具體怎么一個情況,等我調(diào)查完再和你說。”
“好。那關(guān)于赤子之心的幾任主人,我這邊從道上下手,你可以用司法部門進行追查,我們分頭行動,這樣得到的信息來會更快更全面。我直覺,對方可能很快就會對夏夕再次下手,所以我們務必盡快把這個人查出來。”
誰知,陸悠然聽完突然笑了笑:“哎,夏夕和我說你倆要離婚?”
“離個屁!嫁了我,就別想離婚。”景堯暴了粗話,心里其實還是有點慌的。
如果夏夕執(zhí)意要離,非要和他撕破臉的話,他真不知道要怎么應付。
“我也這么覺得。”陸悠然表示同意,“不過,她要正式進你家門,好像也不容易吧?你父母可能看不上小門小戶人家出生的孩子。”
“我看得上就行了,她又不是和我爸媽過一輩子。”
“可你的家底擺在那里,對她壓力一定很大。”
這話不假,景堯必須得承認:一個男人娶一個女人,不是簡單的一加一,而是兩個家族的融合,想讓家里接受夏家這門親戚,可能會有一些困難,同時想讓夏家,包括夏夕融入他們景家,也會有很大的壓力。
相對來說,女人作為嫁入一方,所要承受的壓力要比男人大得多。
景堯沉默了一下,隨即嘆道:“一步一步來,先把這件事給解決了。”
掛斷電話,景堯垂頭想了想,又查看了陸悠然發(fā)過來的那“七封信”的內(nèi)容,思慮再三后,用老江的微信給刁烽發(fā)了一個短消息:把我拉進群里。我是景堯。
他所說的群,就是他們幾個好朋友的專屬群。
那邊回來消息:稍等。
沒一會兒,老江的微信號被拉進了群里。
景堯第一時間就在群里嚷嚷了起來,直接發(fā)了條微信語音:“大佬們在嗎?有件事想拜托大家看看,這塊玉叫赤子之心,我想知道最后是誰收藏了它?”
本來,他可以通過老江的內(nèi)置APP喚醒“小叮當”,進行大數(shù)據(jù)篩選,來查找,但有些信息光靠大數(shù)據(jù)也沒用,很難識別真?zhèn)危共蝗鐔枂栠@些好朋友。
兩分鐘后,微信上第一條語音答復來了,是刁烽:“六十年前,E國一個叫亞歷山大的伯爵買下的,贈給了自己的情人瓊斯。”
宋河緊跟其上:“瓊斯和亞歷山大分手后,把赤子之心當給了一個Z國人,那人名叫‘簡玉’。”
莫柏城馬上追加:“簡玉,國內(nèi)南江地區(qū)制造業(yè)大王簡建兵的女兒,這姑娘有投資眼光,買了塊玉轉(zhuǎn)手賣了,賺了人生第一桶金,開辦了自己的珠寶行,如今和我們家是競爭對手。”
蘇桓最后加以補充:“沒錯,簡玉把玉賣給了影視巨星司媛媛,后來,司媛媛參加慈善拍賣,珠寶收藏家李睿拍下了它。不過,那都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后來,那塊玉好像就沒有在世人眼里出現(xiàn)過。小景,你查這個玉干什么?”
景堯聽完他們的信息回饋,答道:“這事以后說,眾位大佬,除了這些,還有什么有價值的消息嗎?有的話請快點補充,我這邊很急。”
刁烽:“收藏家李睿十幾年前已經(jīng)死了。”
蘇桓:“那時李大師已經(jīng)快八十了,老死不是很正常嗎?”
景堯覺得老刁這是話中帶話,便問了一句:“確切的時間點是什么時候?”
刁烽:“大約是1998年,當時挺轟動的。那時候,李大師生了癌癥,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自殺而亡,也有人認為他是被人謀殺,最后這事無疾而終,被定為自殺。”
景堯:“幾月份?”
刁烽:“10月份。”
景堯不覺瞇起利眸,心頭有了一個聯(lián)想——
1998年9月,阮玲玲病死。
1998年10月,李睿自殺。
1998年12月,阮玲玲疑似兒子死亡。
所有和玉有關(guān)的人都死了,對方想要掩飾什么?為什么李睿手上的玉會在阮玲玲手上?
景堯:“李睿有子女嗎?”
刁烽:“沒有。他身故后,所有財產(chǎn)全部被捐給了慈善機構(gòu)。”
景堯:“赤子之心也捐出來了?”
刁烽:“沒有。”
景堯困惑:“既然沒有,赤子之心哪兒去了?”
刁烽:“我去調(diào)查一下。”
這時,莫柏城插進一句話:“據(jù)我所知,李老好像把這玉送給了他一個學生。”
景堯眼睛一亮,馬上問:“那學生叫什么名字?”
莫柏城:“這倒沒聽說。李老是珠寶設(shè)計師,他的學生很多,得意門徒也多,具體哪個還需要查一下。”
宋河這時又跳了出來:“我知道這么一回事啊,李老最后收過兩個關(guān)門弟子,一個叫孟長青,一個叫阮玲玲。我剛剛算了算時間,李老把赤子之心送給他們的可能性極大。”
哎喲喂,這塊玉,繞來繞去繞了這么大個圈子,終于繞到阮玲玲身上了!
可問題是,這玉既然是李睿贈予,為什么會招來一連串的禍事呢?不光李睿死了,阮玲玲也死了。
景堯想了想,問:“老宋,孟長青是死是活?”
宋河:“死了。”
他聽得心一沉:“怎么死的?”
宋河:“病死的。”
暈,全死絕了。
但這一次景堯可以肯定,顧長青絕對不是簡單病死的。
呵呵,對方的本事可真是大啊,操縱了多少人的生死,這也太可怕了。
想到這里,他腳底莫名發(fā)涼。
難道線索就這樣斷了?
景堯有點沮喪:“知道了。我理理頭緒,回頭有任何線索,煩大佬們及時通報……”
吐了一口氣,他想了又想,拎起電話就給刁烽打了過去:“老刁,我求你辦的事有辦好嗎?”
“你求我的事,我什么時候沒辦好過?你放心,我派的是我最看重的手下在暗中看著你老婆,不過說真的,如果對方動用國際雇用軍,只怕我的人也護不住她。”
后半句,老刁話里露出了擔憂。
“先幫我看著,接下去我會另行安排的。”景堯沉穩(wěn)接話,“掛了……”
“小景,等一下,我剛得到一個消息……”刁烽突然叫道,“你提供的照片可能不是赤子之心。”
“不是赤子之心?”這令景堯驚奇極了,“我認錯了?”
不可能啊,他記憶力好得驚人,只要他看到過的東西,都不會記錯。
刁烽回道:“具體情況你可以看一看我發(fā)你的郵件。弟妹家這件事,貌似越挖越不可思議。”
景堯忙登陸自己的郵箱,點開最新郵件。首先跳入視線的是兩張照片,照片內(nèi)有兩枚玉,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都是暗紅色,都是月牙狀,都以紅繩系著。
景堯:“這有什么不同嗎?”反正他看不出來,便在微信上問了一句。
刁烽回答道:“其中一枚是‘赤子之心’,另一枚叫‘真愛’。赤子之心是E國皇家之物,真愛是一個叫愛德華的人仿制的,用陽光折射,角度恰到好處時,會折射出‘True Love’的英文縮寫。”
“那你怎么確認我給的照片上的玉不是赤子之心。”景堯再問。
“你這張照片上的玉是完整的,但真正的‘赤子之心’曾被摔過,有一道裂痕。這是E國那邊的朋友提供的線索。”
所以,這是“真愛”?
景堯一臉懵,將圖片放大再放大,細細研究了一番,才又問了一句:“那么,愛德華當年仿制后是傳承了下來,還是賣給別人了?”
刁烽:“送人了,具體送給了誰,查不到。”
景堯:“……”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阮玲玲是怎么得到這塊名叫“真愛”的仿玉,依舊是個迷。
他不由得拍了拍額頭,頭疼:“好,我知道了,有新消息時我們再聯(lián)絡(luò)。”
掛斷電話,景堯盯著那兩張照片發(fā)呆。
這玉,到底是誰送給阮玲玲的?
或者,它是家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