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席卷,天氣驟變,午后燦爛的陽光都被遮蓋了。
警局門口精心布置的記者發布會現場,忽然刮起怪風,來勢洶洶,天地變色,眾人幾乎張不開眼。
就在人們各自穩定身軀,一片慌亂之中,一聲聲“咚、咚、咚”的巨響踏著風云傳來。
聲音沉重,仿佛戰前擂鼓,震撼四野。
但莫名其妙的,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來,這是人的腳步聲。
這樣的沖突感令人極度不適,明明常識告訴自己,血肉之軀不可能發出這樣雄渾沉重,猶如戰車經行的聲音。可是眾人的感應中,卻仿佛看見,一個煌煌不可直視的巨大身影,猶如神將,從遠方緩步走來。
忽然間,云散風消,天地恢復清明。
站在發布會上首講臺背后,背靠警局大門的于北風第一時間發現異常。
一個過分年輕的男人,在周圍一片混亂之時,居然堂皇出現,像參天大樹一般亭亭直立于場中。
年輕人劍眉星目,身形頎長,猿臂蜂腰,展現出一種極致的力量美。
他就這樣靜靜的站著,目光平視于北風,立刻就讓這位警察局副局長知道,經過種種謀劃,攢動各方勢力,布下如此天羅地網要等待的獵物,終于上鉤了。
于北風的臉上幾乎要露出毫不掩飾的狂喜,但見場中各位記者都從混亂中清醒過來,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場中的男人,就要開口質問。
但是楊顯比他更快:“于副局長,我來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有些驚愕。于北風更是好像被一口氣哽住了脖子,到了嘴邊的呵斥直接被楊顯反制,頓時在氣勢上落了下風。
他語氣一滯,裝作疑惑:“你是什么人?為何無故沖擊警察局記者發布會現場?”
這是他常用的話術,先發制人,假定他人行動上的缺陷,再借題發揮,窮追猛打,往往能取得不俗的效果。
于北風本來以為楊顯會辯白,與他陷入口舌上的交鋒,從而被他帶入早就設置好的道德陷阱道中。
但沒想到楊顯接下來的話,令他大吃一驚。
“我就是白無常!”
一石驚起千層浪。這樣一句普普通通的自白,令整個發布會現場沸騰起來。
所有人都大聲驚呼,沒想到今天的一場記者發布會,不僅揭開了兩年前金小刀吃人案的內幕,揭露了政府的腐敗與無能。更是令近月來九泉城中最具有話題性的蒙面人白無常現身!
記者們心中無不升起同樣的念頭:簡直血賺!這樣的新聞,一定能驚爆所有人的眼球!
但是他們沒想到,楊顯接下來的話,令整個會場陷入更大的震撼當中。
“金小刀在哪里?我要打死他!”
從白無常的問話中,所有人都聽出一種果斷決絕的意志。眾人結合他出道事跡,從來是站在執行正義的角度,不由得面面相覷,一個念頭不約而同的浮現在他們腦中:
“難道警局公布的一切,都是假的?這白無常,才真正掌握兩年前案件的真實情況?”
記者們頓時陷入了狂歡,甚至有一個稍微上了年紀的老記者,激動之下暈了過去。
于北風站在講臺上,面色鐵青。
原本在他的計劃中,白無常這樣的冒失小子,愿意為賤民出頭,一定是笨口拙舌、老實天真。會在他的語言設計下,掉入陷阱,被他操控,打入輿論的深淵。
于北風最喜歡的,就是看著英雄跌落神壇,被原本支持他的人一點點的撕碎、蠶食!
畢竟愚民最好控制,只需要稍微操縱輿論,就可以讓白的變成黑的,黑的變成白的!
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心神細密,聰慧靈敏,根本沒有落入他精心編織的蛛網,反而如同闖進了稻田的野獸,無視規則,橫沖直撞,利用記者視新聞如命,甚至敢于懷疑權威的本質,將在場所有記者變成武器,瞬間掌握輿論的風口浪尖。
自從上次和伊桑直人定計要抓捕白無常后,于北風處心積慮,再三謀劃,拉攏各方勢力上船,直指白無常的首級,一直都是成竹在胸的模樣。
但白無常寥寥兩句問話,便把場上形勢翻覆過來,瞬間奪取了主動權,讓于北風心中第一次出現焦慮。
他見場上主動被白無常搶去,知道不能再任由此人這般肆意妄為,否則局面將馬上失控,立刻大叫到:“警察在哪里?罪犯白無常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快給我拿下他!”
這原本也是他的計劃。
于北風事先安排好青幫人手隱身在圍觀群眾中,只要安排警察動手抓捕白無常,這些陰潛的幫會分子就會立刻裝作老百姓沖上來。
一部分假裝保護英雄白無常,但在暗中偷襲于他,讓白無常反抗;另一部分與警察對峙,并與警察中的暗樁配合,裝作重傷警察。
如此情形之下,偽造出白無常暴力拒捕,打傷警察與百姓的事實,狠狠地往他身上潑臟水,令百姓倒戈,從此對他們親手捧起來的英雄白無常深惡痛絕。
之后再由早已埋伏好的金刀門出手,配合城防軍火槍隊,何愁不能一舉拿下白無常,平靖九泉城,讓公煙館開遍大封,獨占那半成的收入?
于北風面露陶醉,差點就陷入到自己的春秋大夢中。
但卻突然反應過來,一聲令下之后,身后的警察隊伍居然一動不動,事先安排好的暗樁周巖,也被幾個警察控制著,摁倒在地上,把眼鏡都摔碎了。
他立刻知道,是雷霍宇搞的鬼,但此刻原本站在他手邊的雷霍宇卻不見蹤影,他咆哮到:
“你們在干嘛?為什么不上?”
“因為他們都知道,金小刀有問題,你今天的這場記者發布會,也有問題!”
“什么?”
于北風不敢置信地看著楊顯,見他緩緩排開記者,走向前排講臺,嘶吼道:“你這個罪犯!你在胡說什么!”
楊顯這時伸出雙手在半空虛按,輕輕地安撫住把他團團圍著的記者,不理會于北風的無能狂怒:
“各位記者朋友,我叫楊顯,不過你們可能更喜歡稱呼我為‘白無常’。”
他臉上露出微笑,英俊的面龐配合因為武道修煉而帶來的強烈雄性氣息,致命的吸引力讓不少年輕女人下意識夾緊雙腿:
“毫不避諱地和各位朋友說,我今天來,就是來殺死1907年,殘忍屠害九泉近兩百人,兇惡狠絕的吃人狂魔——金小刀!”
聲若雷霆霹靂,正義凜然,震撼人心,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此刻,一位記者突然轉頭,望向臺上已經有點顧不得形象的于北風。
兩個人、三個人,漸漸地,現場幾十雙、上百雙的眼睛死死盯著于北風,令他亡魂大冒。
似乎是楊顯的聲明震動上蒼,此刻連天公都配合起來。鉛云彤彤壓抑,一團陰影瞬間籠罩住了于北風,讓他本就蒼白的臉,顯得更加陰郁。
站在遠處的宗英昌沒有睜眼,但是在他的感受當中,場上的局勢已經反轉。
原本趾高氣揚的警察局長萎靡瑟縮,在氣勢上反而被他口中的罪犯楊顯狠狠壓住。
好像這個于北風,才是被審判的對象。
雷霍宇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出現在宗英昌身邊,贊嘆道:“攻守之勢異也。這就是八極拳中的‘勢’么?”
宗英昌靜靜地站著,半晌才開口:“他讓我把這個還給你。還說等下無論任何情況,都不許我們出手。”
雷霍宇接過煙霧彈,笑道:“看來他的拳術,已經超脫普通技擊之術了。”
他似乎也想到了《八極秘要》開篇總要,有些明悟:
“從暴露本來面目,歸還煙霧彈開始,楊顯就在積蓄‘勢’。
敢于曝光身份,不依仗身外之物,是對自己的極致自信,這時他已經蓄勢積累,可以說小勢初成。”
他看著場內猶如定格的畫面,接著道:“從孤身一人走進陷阱,掌握輿論,逼問于北風開始,他就是在步步籌謀。我斷定他接下來會駁斥證據。
而一旦他駁倒于北風,高下立判,民心所望之下,中勢既成。”
說到這里,他抽身便走。
宗英昌仍然閉著眼:“他說了,不讓我們出手!”
“我不出手,只出一張嘴!”
雷霍宇擺擺手,潛進人群當中。
這時,一個機靈的警員突然看到了他,小跑過來,在雷霍宇耳邊說了什么。
“什么,找到了?現在人就在圣瑪利亞醫院?”
雷霍宇表情凝重,揮手讓小警員離開,看著場中的楊顯,沉吟道:
“算了,現在正是緊要關頭,實在不是時候。張玉瑩的事,等結束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