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可芹低低怯怯地道：“可芹擔心，爹爹昨日言語間露出的遲疑抗拒，怕是傷了姐姐的心。”她語帶自責，很是傷心，“姐姐走失這么些年，可芹沒有在爹爹面前多多提及姐姐，使爹爹心中對姐姐日漸生疏淡忘，本是可芹做得不夠，思慮得不夠周全。”

跟著聲音便又哽咽了起來：“姐姐若是怪可芹沒有幫姐姐說話，心中對可芹生了怨恨，確也著實是怪得著的。”

雁九宮先是“哦？”了一聲，然后道：“原來令姊是因為心中積郁太多的怨懟不平，對你因羨生恨，才暗中推你入水的？”

丁叮叮嘖嘖：不枉人家程小姐一番情緒醞釀、打前頭鋪墊了這么久，簡直聲情并茂娓娓道來，這貨倒是善解人意聽話聽音，一開口就直接幫人家把中心思想給概括了。

果然好故事得講給會聽的人聽才行。

對于雁公子的會意，程可芹心中應當還是滿意的，所以她接下來的表演也很是自然地愈發賣力起來。便聽她聲音驚中帶了些急，惶亂中又夾雜了些無措，像是生怕雁公子誤會了她家姐姐，生怕她那位苦命的姐姐受委屈一般，憋著勁努著力地竭力想要替她苦命的姐姐辯白：“公子莫要亂說。不怪姐姐，姐姐甚么也沒做，是……是可芹不小心……”

門外丁叮叮聽得那叫一個嘆為觀止：所謂越描越黑，欲蓋彌彰，表演不要太夸張。

雁九宮當然很懂捧場。他無比配合地輕聲笑著應道：“令姊著實可憐。可芹心善，不忍令姊再受委屈，自當如此說。在下理會得。”

你懂的。對，我懂。

所以，大家都懂。

既然都是聰明人，那么然后——

然后程可芹便欣慰地默了。

然后屋中便詭異地靜了。

然后丁叮叮便敬服地醉了。

不用進去也知道，屋里這會兒鐵定是四目相對，火花四濺，滿滿的曖’昧在二人之間流淌、流淌、流淌……高手過招，果然精彩。丁叮叮在屋外將里頭的畫面腦補得很是澎湃。

她這里正YY得澎湃，身后突然傳來重重的一聲咳嗽。

丁叮叮轉身，便看到了程隆。

程隆顯然是剛剛得到女兒落水的消息從前廳趕過來的，剛到門口，便看到丁叮叮撅著屁股貼著門縫站在那。

估計一時還有些接受不了這個平空冒出來的閨女，程隆猶豫了一猶豫，斟酌了一斟酌，幾種應對方式在心中迅速地橫向比較了一番之后，程大人終于還是決定先端著父親的架子擺下譜再說。

他皺了皺眉，沉聲道：“究竟出了甚么事？怎么就落水了？你沒同可芹在一起么？為何在門前站著，還不進去？”

丁叮叮一見程隆便趕忙立正站好，擺出一副乖巧聽話的包子狀。靜待著程隆訓斥完，她才略略抬了抬嗓門，用里面人聽得到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回道：“回爹爹。女兒剛睡起來就被小侯爺叫了去問話，回來的時候不巧又遇著九皇子，回了沒幾句話，便聽說妹妹落水了。剛剛急著趕來看妹妹，跑得有些急了，便站在門邊喘了口氣。還沒緩過來呢，父親便來了。”

意思回得很明白：我這里既要應付小侯爺，還要應付九皇子，忙著哪，哪有空幫你看女兒？

見丁叮叮一張口就把小侯爺九皇子給扯出來擋在前頭，程隆眉頭便不由得鎖得更緊了：眼前這個丑丫頭，似乎不象他之前所以為的那般好擺弄。

正思量著，屋中適時地傳來程可芹溫婉低柔的聲音：“爹爹同姐姐都來了么？快進來。”

二人應聲推門，踏入屋中，然后不約而同地怔了一怔。

屋中，程可芹收拾得齊齊整整地坐在桌前，讓丫鬟陪著，正在待客。

丁叮叮嘀咕的是：這姐們剛才不是落水厥過去了么？還以為她會借著這機會裝會子嬌弱呢，再怎么也得楚楚可憐地倚床上做落難佳人狀啊，落難佳人的模樣拉的同情分不應該最多么？怎么戲路沒變，劇情卻改了？火候差老遠了好么！

丁叮叮轉了轉念，然后便替這位姐們給想明白了：客人已來得差不多了，小侯爺的宴會眨眼便要開始了，程二小姐若是不想錯過今日晚上這個權貴云集的宴會，那么自然就沒什么時間再躺床上繼續扮嬌弱了。

程可芹屋中招待的客人，當然是雁九宮。

程隆跟著丁叮叮一齊愣了一愣，是因為他沒想到會在女兒屋中看見雁九宮。他完全沒料到這位第一公子會出現在女兒房中，心下大震之余，不免又是一沉，不由得將原本皺著的眉頭，又鎖緊了幾分：丑女可蓁既然是在旗山附近出現的，那么眼前這位如果當真就是那日戴著面具的那位，倒確實應該已經回了質子府，繼續做回他的雁九宮了。

雁九宮畢竟是九皇子的心腹，不僅名頭太盛，聽說其手中執掌的力量，是遍及天下無所不在的東周情報網絡，別說程隆不敢惹惹不起，這要還是在東周國內，類似程隆這種文官閑官，見著像雁九宮這樣的暗臣，一般沒事，那都得繞著道走。

當然，對于程隆來講，若是有條件能高攀上像雁九宮之類位高權重的機要重臣，那也是定然不能放過的機會。

所以程隆此時再怎么心中不郁，到底還是不敢將內心真實的情感表露在面上。臉色陰了一陰，隨即迅雷不及掩耳地，又換了另外一張面孔。

轉息間，程隆神色豁然開朗，很是熱情地同雁九宮寒暄了起來。

程隆昨夜被連番變故弄得頗有些混亂。所以他隨著小侯爺回了皇莊，安頓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將親親好閨女程可芹喚到跟前，先是好一頓訓斥，再是將愛女失散之后的情由又細細問了一遍。最后完了，自然便免不了要向程可芹求證丁叮叮的身份來歷。

程可芹到底還是有些吃不準丁叮叮的底細，不敢亂拿自己的清白名聲開玩笑，很是堅定地一口咬定，丁叮叮就是程可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