鵬程身上披著被子，木木地站在門口。樓道里的穿堂風涼颼颼的，在他耳邊說著呢喃不清的譫語。他很清楚，繼續站在這兒，感冒復發的風險會加大。
但他不能回去。
洛悠用鑰匙開的門，走的時候忘記把它拔掉了，如果他不等著，以她的性子，發現門關著，沒準會賭氣不敲門。
更重要的是，在那陣急促的腳步聲后，他聽到腳步聲在逐漸向上。或許她往下跑了一段，消了氣，正在往回走。
緊張和期待在他的心中共同蔓延。
他能感覺到她的情緒，他也承認自己這次的行為確實過分。
腳步聲愈來愈近。鵬程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鵬程把心里準備好的要道歉的話默念了幾遍。
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請你狠狠電我一頓吧。然后我請你吃好吃的。
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請你狠狠電我一頓吧。然后我請你吃好吃的。
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
要上來了。
鵬程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輪。等會兒她上來的時候，一定是抄著手，噘著嘴，呆毛仰著，眼中淚光閃爍……
一抹影子進入樓間平臺。
“對不起！”
鵬程沖樓梯的深深鞠了一躬。
“……”
然而他并沒有聽到預料之中“哼”的一聲。連聲都不出，她這次可能真的生氣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希望你能原諒我。事后我請你吃好吃的！”
鵬程睜開眼睛，但依舊不敢面對她的目光。所以他打算先面對她的鞋。
不對，怎么是雙白色的運動鞋？
鵬程微微一怔，抬起頭，正對上滿臉問號的秋晟。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都愣了一會兒。
“沒，沒關系。她也不是故意的，你不用這樣。”
秋晟看鵬程還鞠著躬，實在不好意思，只好沖鵬程點點頭。
他心里還有些驚訝，這也沒看到他下樓，他居然已經知道那個女孩闖禍了，還替她向自己道歉。難道他們倆是心靈感應？
鵬程直起身子，也有點發懵。本來道歉道錯了挺尷尬的，結果對方接受了，把他整得有點不會了。
回過神來，秋晟已經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鵬程抿抿嘴。
“那個，大哥，麻煩問一下，你有看到一個白毛的女孩嗎？”
“白毛……嗯。”
秋晟點點頭，“剛才樓道里見過一面。她好像有急事，剛剛下去了。”
“那她去哪了？”
“這我不知道。”
“哦，謝謝……”
“不客氣。”
“哐——”
……
樓道里又一陣冷風卷來。鵬程感覺到涼意，只好也將門關上，縮回室內。
他跑到窗戶跟前往外看了看，小區后街對面的公園里沒有洛悠，連那只被她稱為大帝的流浪狗也不在。
鵬程怔怔地回到臥室內。目光落在筆記本上，他忽地來氣，將它使勁合上，裝進電腦包里，扯爛拉鏈，將它塞進抽屜最底層的最內部。
什么破游戲，給我添一堆麻煩。
爺不玩了。草。
呼……
做完這一切，果然感覺舒暢了一些。
鵬程爬回地鋪上仰躺著，失神地望著天花板。
她一個人跑去哪了？萬一迷路了怎么辦，會不會遇到壞人什么的……
等等，我在關心她？
鵬程卷著被窩，輾轉反側。
誰關心那個屑白毛。脾氣又差，吃的又多……只是這次做得確實有些過分，心里有點過意不去。再說了，她那么傻，擔心她一個人在外面出點什么事也正常。
鵬程胡思亂想著，目光落在窗臺的水杯上。這是洛悠走之前晾的，里面的水還在冒熱氣。
那杯水仿佛也在凝視他。他忙將目光挪開。
……
可是你生病這段時間，確實是她在照顧你啊。她確實偶爾很兇，但大部分時間不是都很可愛么？
其實，她性格也挺好的？
鵬程微微皺眉，思緒亂如麻草。他用被子蓋住腦袋，試圖用悶暈自己的方法來強制入睡。
睡覺睡覺。再睡一覺，感冒應該就徹底好透了。
她那脾氣來得快去得快，沒準……等她肚子餓了自己就回來找吃的了。到時候態度軟一點，給她誠懇地道個歉，然后再請她吃點好吃的……
她應該就會原諒自己吧？
……
中午。
大帝走在前面，于灌叢和樹林間穿梭；洛悠緊隨其后。
繞開最后一處灌叢，眼前豁然開朗，草坪上陳列著熟悉的長椅，對面街道上的燒烤攤緩緩升起薄煙。
原來這是同一個公園？
洛悠眨巴著眼睛環視四周，表情很是驚奇。要沒有大帝，她肯定迷路了。大帝小跑到公園門口，有過馬路的意思，似乎是想領她回去。
洛悠噘起小嘴，像不聽話的小狗一樣使勁甩甩腦袋。
“我不回去。”
“咕~”
大帝歪歪頭。肚子餓了不就該回家吃飯嗎？白毛種人類的智商已經低到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的地步了嗎？
洛悠依舊倔強地噘著嘴：“哼。又不是離開那家伙就得餓肚子！我手機里有錢。”
洛悠沖大帝晃了晃手機，微信錢包顯示還有一百零五，是鵬程轉給她的藥錢。
哼，我才不想花他的錢。媽媽也給過我五十呢，我就花五十。他不來哄我，我就永遠不理他。
“大帝，走，我帶你買好吃的！”
“汪嗚！”
……
小區門口，便利店。
洛悠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好吃的，雙目發光。
紫米三明治、香爆脆、可比克、毛毛蟲面包、牛肉干、辣條……
洛悠拿了塑料袋，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每樣都來了一份。小孩子才做選擇，成熟的白發美少女都是照單全收的。
洛是鐵飯是鋼，不填飽肚子哪有勁生氣？
“哐當——”
“一共四十五。”
“好嘞！”
洛悠拿出手機準備掃碼，心里爽歪歪的。怪不得電視劇里的女生都喜歡購物，哪怕只是搜刮搜刮便利店也超級爽！
然而當她點開微信的瞬間，手機恰到好處地彈出了低電量警告
洛悠的笑容瞬間凝固。
【正在關機……】
不是！別關啊！
能不能先——
……
洛悠捧著黑了屏的手機，尷尬地沖收銀員笑笑。
“那個，它沒電了耶。”
“……”
收銀員大姐面無表情，只是托著下巴，用核藹可親的目光端詳著她。洛悠委屈巴巴地噘起小嘴，將袋子里一樣一樣放了回去。
她從店里出來時，頭頂的呆毛沮喪地聳拉下來。大帝看她空手而歸，也失望地趴在地上。
說好的好吃的呢？你怎么連小狗狗都騙？
“汪嗚。”
“反正，反正不回去！”
可真的好餓啊……
……
盛夏的傍晚格外美麗，是浩瀚的深藍。天邊漸變著橘黃色，烤得金黃的火燒云漂浮在落日旁。
六點啦，再等一會兒就可以關門啦。
利民小島便利店里，張子卿坐在柜臺后，長長伸了個懶腰。桌上支的手機里正播放B站最新一期的社哲講堂。
這位up主在破站小有名氣，不僅人美聲甜，還是耶魯大學社會學博士，精通四國語言，妥妥的才色雙絕美少女。她也是張子卿心中的偶像標桿……
小鸚鵡可麗在桌上蹦跶著，嫌主人有了別的小姐姐就不搭理她，很不滿地用嘴巴咬她的手指。
“別鬧別鬧，多多在講交往理性了。”
張子卿熟練地伸出兩根指頭把玩它的腦袋。可麗微瞇著眼睛，一臉享受。
這時，一個穿淡藍色長裙的身影緩緩進入便利店。張子卿暫停了視頻，準備先招待客人。
“您好，歡迎光……唉？洛悠？”
白頭發，金眼睛，可不就是洛悠么？
她像乞丐一樣。藍色連衣裙臟兮兮的，蹭了不少土，裙擺還有塊地方磨破了；左小腿和左胳膊上分別有一長道駭人的磨傷。小臉也花著，眼睛微微顫抖，頭發亂得像雞窩。
張子卿忙繞開柜臺走到她跟前。
“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來我這兒呀？而且你身上……”
話音未落，洛悠忽地抱住張子卿，將腦袋扎進她的懷里。小小的身子一陣一陣地抽動，淚水將她胸口的衣襟浸濕。
張子卿也將她抱住，輕撫她的后背。
“不哭不哭，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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