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044佳人不堪
- 將棄
- 奇諾·阿圖爾
- 2579字
- 2022-09-12 19:32:05
兩人為不驚擾他人,止住了所有法力,全憑劍法刀刃。
在痛快地打了這么一場下來,他倒是解悶了些。
近日由于程顏那張臉,讓他又把一塊巨大的傷疤血淋淋地揭開了。
齊未眠活了八十六年,從未有如此懊悔自責的事情。
這件事讓他耿耿于懷幾十年,終是不得安——他害死了收養他的所有程家人。
第三年年底時,他為了追殺一只惡鬼,御劍數百里無果。但齊未眠可是那種撞了南墻不回頭的人,他就是要南墻因他而破。
他記得,那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怨氣極重。猜想莫不是那只怨鬼得了什么寶物,靈力徒增。
想著,就真的進去了。
燃不盡的符咒頂著明火照亮,他輕狂的心不允許他在陰森下怯弱。
洞里濕噠噠地滴著水,毫無預兆的水滴就這樣在強烈怨氣的烘托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他的武勇。
突然之間,潮濕的洞中一股強大的妖氣裹挾著怨氣將其吞沒后朝洞外狂撲而出!
齊未眠被嚇住了,連忙退守到洞外,符咒被妖氣嚇散,他右手流傾祭出,作勢攻擊。
然而佇立警惕了好一會兒,洞里面的什么個怪物并沒有出來,相反,只有均勻的氣息在寧靜中涌出涌入。
他還是不甘心,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那股勁推促他一定要再次進洞除掉這只妖。
齊未眠為了以防萬一,劈了好幾道靈刃進去。
符咒掏得干干凈凈扔去一把火燒穿其中,潮濕的洞穴剎那間隨著符咒的射出金火閃爍,那一把紅火似乎燒到了那怪物。
洞里嘶吼一聲,齊未眠頓時覺得無形之中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跟著顫抖,胃腹翻騰。
還不等調息,只聽洞內一陣撕裂風聲,才見一團圓圓的猩紅的東西直射而來。
他正要舉劍而擋,那竟是條碩大的舌頭!
玩了個弧度躲開了就纏上了他大半個身,齊未眠就這樣像個玩具一樣被不可抗拒地往洞內拖去。
巨大的壓力讓他差點沒送入怪物嘴里就被捏爛,手中一軟,流傾就倒在了原處。
他強忍劇烈的窒息感催動靈力抵觸這大舌頭,一邊喚回流傾,一腳踢射出去,刺中大舌頭里中泛青的部位。
那舌頭吃痛,一時間沒了力氣,齊未眠看準時機流傾都來不及收回來就往洞外跑。
連滾帶爬一半流傾跟上,他才御劍逃走,人影不見。
——
這件事他沒告訴程家任何人,包括程顏。
他像做錯事的孩子害怕家長批評。
因為他查到了那怪物——貌似饕餮。
貪食惡鬼,舌中泛青,懶做不移,窮兇極惡,書上還有一句話——此獸好玩,凡目標者,千里無放,皆在胃中。
此后兩日,他越發不安。
程家之恩未報,不可再添其亂。
這樣想著,在兩日后的晚上,他就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他拿著行李箱的手頓住了,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緩緩抬頭看向天空——
比起方才的風平浪靜,此時的天已經不能用烏云密布來形容了。
黑云壓的很低,仿若近在眼前,他有些喘不過氣。這些云就是無邊的恐懼,一點點蠶食著少年最后的護甲。
他不怕死,或者說,他一直抱著可能死去的心態一直過著這幾年。但直到……但直到程姓一家捧著火盆送入他的雪地里。
他突然開始享受這種溫存了,開始貪生怕死了,而且他更怕的,是會給程家人招來不幸。
說到這里,齊未眠有些不振了,掌心都要拖不住他不斷陷下去的臉了。
他醉醺醺地轉頭,口齒還算清楚地吐著幾個字:“我……我真的……”
后面幾個字兒,醉的不輕的玉忱也沒聽清楚,他只拍了拍齊未眠肩膀,灌了自己一大瓶,接著把酒瓶隨手一扔。
隨著酒瓶的鏡頭而去,是地上橫七豎八的一堆,白的,還有幾瓶沒喝完的啤倒在地上嘴兒里泛著白白的泡沫。
“我妻子……我妻子……她自殺……”玉忱眼角掛著淚,繼續道:“我肉身爛……爛掉,靈魂修養,我讓仆人,我讓仆人去給她報個平安,打個招呼。結果那*人,她跟我夫人說我戰死了!”他舉手狠狠一劈,地上的啤酒瓶被轟得炸裂呻/吟。
“她尋不得我靈魂,看到我肉身成了一團肉泥,悲憤之下……跳下了誅仙臺……”
誅仙臺,那是什么地方——
拔出神格,剃去仙骨,焚毀肉身,挖空記憶……說白了,就是死了。
只是死的過程很痛苦。
“她那么怕痛的一個女孩子……她連手指劃了一道口都要我包扎……”玉忱只要一聯想到,夫人跳下誅仙臺,那一寸寸剝離肉塊,一點點燒毀肉身的劇痛,他的心每每都會隨之喋血。
齊未眠吐了一口濁氣,皺眉閉眼——腦海里又出現了那一片陰森的天。
天長了一副巨大的尖牙,不,那居然是……是饕餮的嘴!
霎那間,房屋像餅干一樣被壓得稀碎,饕餮落地之處,無一生靈。
他與程浪御劍并肩而立,對面,是龐大無比的古兇之一。
整個眼睛翻鼓過去,露出來泛黃的眼白。那密集可怖的尖牙蓄勢待發。
齊未眠看了看手中三尺長劍——只能給它剔牙罷了。
“后來怎么樣?你們逃掉了嗎?”玉忱見他又無言了,問道。
齊未眠苦笑一聲,“我當年不過十九……”他一下子頹廢地躺在草地上。
樹葉遮住了眼界,他一揮手,一陣狂風席卷了頭頂上遮住星月的林子,裹著不知道甩去了什么地方。
豁然開朗。
明月懸在天邊,他思念起了故人,嘆了口氣:“都死了……”
“千年前,饕餮吃了一整座城,出了名,后來天宮派下九尊武神討伐于它。”齊未眠搖了搖頭,“九個死了三個,其余全負重傷。”
“而他程浪……”他說到這里,不由得大笑,“哈哈哈!他程浪不過一個屁大的長老,在饕餮眼里不過是比雜碎身價高了些,竟然敢……”
竟然敢擋在他面前,程家上下好幾口人都因他而死。
他落了淚。
腦子有些不清醒的玉忱不知如何安慰,因為在他心里,也有一道永遠過不去的坎兒。
齊未眠腹背流血不止,他抬頭時,正巧有個什么東西從高遠的地方掉落到他面前,“啪嗒”一聲。
是腸子,混著幾根再也不動彈的手指,拌著血水,濺了他一臉。
隨著那手指摔出聲響的,還有一枚戒指,它的金黃染上了紅,失去了光澤。
這是程家家主象征——
齊未眠連憤恨都沒有了,他腦子里是悔恨炸開的嗡鳴一片。
最后竟還是斷了一條胳膊的程顏奮死帶他逃離。
程顏大哭著對他劈頭蓋臉的罵,齊未眠早已準備在這罵聲中了結。
第二天程顏消失,他帶著她留下的信,在一棵樹下找到了她。
她已經死了。
是自殺。
她的佩劍已經隨著那條胳膊,還有程浪莫離,一同埋葬在饕餮胃里。
插入程顏胸膛的,是一只壯大的樹枝。
齊未眠手里死死揉住那封信,但卻抓不住信的主人,無力麻醉了全身,他匍匐在地上慟哭。
程顏死得很慘烈,但信封卻四溢平靜。平靜之下,又是滔天的仇恨。
親愛的丈夫:
請允許我這樣越界稱呼你。
你不用自責,其實在前些天,四御里已經得到消息,說饕餮來了南域。你知道我當時看了文件,顯示推測地址就在我家附近,我有多害怕嗎?
我是個懦夫,我接受不了事實。把所有包袱甩在你身上,我也承認我的自私。
唯一的可惜就是不能烹它肉、喝其血。
饕餮屠我全家,望君切記。
祝
君安康
程顏
12月31日